遇见许凡的那一天，齐言正看着打碎的玻璃发呆。
他正想一走了之，房里就出来的一个人。
洗的透白的蓝白色校服外套，一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
说实话，齐言挺后悔的，怎么不跑快一点。
“那个...多少钱，我赔你。”说完他看了看天，抠了抠了手，就是没看那双清冷的浅棕色眸子。
“一百。”
“一百!!!”
“你你你，坑人呢!!!”齐言气得话都说不直，他走向前，插着腰，摆出凶狠的姿势看着一脸平淡但说出一百块的人。
“五十!”“爱要不要。”他从裤兜掏出皱巴巴的一踏零钱，捻着数了数。
二十，五块，三块，十块，还有一枚五角钱硬币。他看着这沓钱，有些尴尬。他向前伸了伸。
“三十八块五...要不要。”
没成想修长宽阔的手接了过来，又清点了一遍。
“你还差六十一块五。”
“艹，你还来劲了是吧，就五十，剩下的我有了再给你。”
“你还差六十一块五。”
“不是你踏马，没完没了!”
“你还差六十...”
“艹，哪班的。”
“贵全实验一中，高二一班。”
齐言一只手摆了摆：“知道你实验一中的，星期一给你行不行?”
“行。”话落下，人就转身走了。
“你叫什么名字——”
“许凡。”
-
高二一班门口，站在一个吊儿郎当的人，他一只手揣在裤兜里，一只手向坐门边的写作业的人招了招手。那人迷茫的看了一眼了他，又环绕了一圈周围的人。
“就是你，出来一下!”
那人有些紧张的看着齐言，心想自己应该没惹什么人吧。
“那个...叫一下你们班徐凡出来一下。”
“徐凡?是许凡吧！”
“管他什么凡，反正是你们班就行了。”
那人赶忙点了点头进去叫了人。
一班是火箭班，下课也没多少人出来，门口冷清清的，仿佛与其他的班级割裂开来。
许凡很高，修长的身躯不显瘦弱，反而有成年人的味道。
“钱!”
齐言有些无语，这人掉钱眼里了，就记得钱。
“来，给你。”
许凡手被放了一把钱，和那天一样皱皱巴巴的，有些还破了小口子。
他数了数，一共是六十二。于是许凡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钱包，掏出五角递给齐言。
“找你的。”
齐言看着这五角钱，一股气不由而来，他将钱塞回许凡手里：“赏你了，贪财鬼。”
-
齐言再遇到许凡在小巷的路口，他被几个人围在中间，几人不知道说什么，一人竟举起拳头上前。
“服了，尽让我干这种好事。
狭窄泛臭的小巷昏黄的灯光正发出滋烈声。他双脚与肩同宽，伸出食指指着前面的几人。
“喂!光天化日也敢欺负人啊！”
许凡平淡的眸眼闪过一丝不知名情绪，他看着那人踏着坑挖的水泥路一步步走过来，塑料板鞋发出啪啪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格外响亮。
“小鬼，劝你别多管闲事。”几人目光看向齐言，语气很是不善。
“嘿，我这人最看不惯大人欺负小孩了，我管定了。”
那人还要在说，就被一只手制止住。
“别闹事。”
说完看着于凡。“给你一个星期时间。”
几人离开擦过齐言的肩离开，刚才与他对呛人恨了他一眼，而后离开。
几人走后，齐言才看向站在光下的人。
“你惹上□□了。”
许凡没回话，他遮住光，齐言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现在肯定不高兴。
他看了一眼齐言，迈着步子走了。
齐言一脸疑惑，和着我救了你，你就这态度。
而那远去的人只留下了一句话
“不关你的事。”
-
周一的升旗仪式上，齐言终于知道许凡是谁了。
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台上散出，但内容都是千遍一律的陈词滥调，听得让人想瞌睡。他却听到了崇拜的声音。
“许凡好帅啊！”
“声音好好听!”
好听个屁，装高冷男神呢。
回班时他路过学校公告栏，以前从没看见过，但今天只是淡淡的撇了一眼，就看见那熟悉的脸。
［光荣榜——许凡］
“艹，装货。”
“言哥走了，一下厕所满了。”刘小明拉站着不动的人，着急的说。
“别拉我。”
他指着那一张脸，问：“这个人很牛吗？”
“干嘛，他惹你了。”
“你神经病啊，我问你他是谁。”
“许凡啊，咱们学校的超级大学霸，特别牛的那种，人还长得帅...”刘小明还想再夸一番。齐言打住了他的嘴。
“没兴趣，别说了。”
-
周末，齐言拿着饭盒去给老妈送饭，人来人往的天桥上，穿着黑色短袖的人正弯着腰发着传单。齐言一眼就认出这是许凡。
许凡总带着一丝脱离世俗的厌世气息，但他微弯着腰，骨立修长的手捏着传单，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是觉得有些心疼。当然不止齐言一个人那么想，拿传单的人来来回回已经走了好多遍，还有人要求拍照。
齐言想换个地走，刚转身又想到：他面子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尴尬又不是我尴尬。
那一颗红痣接过传单时，许凡就知道是谁。他抬起头，看着拿着传单仔细查看的人。
“巨无霸大汉堡，仅需9.9元。还可以!看着不错。”
他将传单揉成团，对许凡挑了挑眉：“带我去吧。”
许凡腿长，齐言加快了步子才跟上，心里是无尽的懊悔：我特么真是神经病，人家根本不领你的好意。
齐言撞上一块铁，他揉了揉额头，发出唉叫声。
“啊呦，你停下来干嘛。”
许是看见许言额头泛起红，他语气柔和他一些。
“到了，二楼就是。”
许言看着墙壁上贴着的广告，和窄小的门店牌。
闷哼着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们招到人给钱又不是给我。”
“没钱。”
“没钱，什么没钱。”
“招到人没钱，发传单有钱。”
这下轮到齐言尴尬了，他捏紧手里的饭盒，不自在的说：“我...找不到门店嘛，你看他那么小，谁看到的啊！”他快步走了进去。
点了两个汉堡，看着于图片不符的小东西，他真想打死刚才的自己。
“破门店，难怪需要宣传。”
正发着传单的人又看见了那一颗红痣，他提着一个汉堡，递到许凡面前，脑袋却转向楼梯一边。
“买多了，给你的。”
见没人接，他气势汹汹的转过来：“别太过分，买多了吃不完。”
“还没下班，不能吃东西。”
“烦死了，发个传单还那么多规矩，行了行了。”他将提绳挂上许凡的小拇指，一溜烟没入了人群。
许凡看着汉堡，心里泛起了淡淡涟漪。
-
许凡家门前有一块废弃篮球场，这也是齐言砸到他家玻璃的原因。
深绿的爬山虎将屋檐遮蔽，无人在意的老树，发着枝丫，枯脆的叶片沙沙作响。
齐言拿着球，看着被报纸封起来的破洞，一气之下来到了老旧的门前。
哐哐哐——
许凡打开门时就看见一个炸毛小狗，他将球丢入他的怀中，未经过允许走进这个空壳一般的家里。
他站到窗前，指着泛光的报纸玻璃，气愤的说：“我给你钱是修玻璃的，玻璃没修凭什么要我的钱。”
许凡看着闯进来的人还有些懵，不过一瞬他就反应过来，齐言经常来这里打球，他透过玻璃看过他很多次，然后那天是他唯一一次失误将球丢到了老旧的居民区，他的家。
脆弱的玻璃立马四分五裂，结束了十几年的上班生涯。他第一次和这个热爱打球的少年说话。他本想放他离开，但看他迈出的步子他又后悔了。
“还我一百。”他伸出手，对着许凡索要自己的钱财。
嘟囔着说：“没修还要钱，害我一个星期生活费没了。”
“没钱。”他放下篮球，淡淡的说。
齐言对这种无赖真是没法，嗫嚅的一番终于说了几个字：“不冷吗？”
夏未过，秋已来。
“嗯？”
“嗯个屁啊，家里那么空，连挡风的都没有。”
他看着于凡毫无表情的模样，一股气发也发不出来。
气呼呼的擦过他的肩走了出去。
嘴里还嘟囔着：“贪财鬼，吹出病来看你拿什么医。”
-
许凡在树下看书时，一道阴影覆盖过来，他手里拿着一瓶水，正四处晃荡。
“躲在这里干嘛？”
“看书。”
齐言瞄了一眼书名：“时间简史!时间为什么要简史?”
“这是霍金以通俗易懂的语言解释宇宙的一本书，它里面涵盖了...”
齐言靠着树坐了下来，扒拉着软躺着的不知名小草。
“别说了，不感兴趣!”
许凡嘴角微微上扬，随即又恢复原样。
齐言有些无聊，将目光转向正认真看书的人。
许凡睫毛浓密，打下了一片阴影，他的脸部线条格外分明，和他们这群没发育完全的少年有不同的味道，他身上有大人成熟的味道。
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和他挨得很近，许凡正看着他揪着自己的鞋带。
齐言松了手，被解开的鞋带也掉到一边。
“我...看你鞋挺好玩的。”
黑色的运动鞋，发胶有些脱落，又被人细心粘了回去。时间的揉搓留下了浅而明的折痕，他像历尽风霜的老人，依旧秉行着自己的责任。
齐言有些尴尬，又快速替他绑好鞋带，一个蝴蝶结诞生。
他蝴蝶结打得好，跟妈妈学的。
刘小明和章霖看见这一幕眼睛都瞪大了。
指着那鞋面上的蝴蝶结说：“齐言，你...你竟然给他系鞋带。”
他记得前两天齐言还问他许凡是谁，没两天两人关系就那么好了。
“胡说什么呢？我只是见义勇为。没看齐凡同学手受伤了吗？”
齐凡一只手放在草地上，微曲的腿上一只手抬着书。
“哦~早说嘛，我就说咱们关系那么好，你都没替我们系过鞋带。”
话落下两只手就动了起来，关了书，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在三人的眼神注视下施施然离去。
齐言是愤恨的目光恨不得将人刀死。
刘小明和章霖惊讶的说：“许凡同学手好那么快。”
从那天起，许凡总能感到一束尖利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
齐言越不想遇见这个人，越爱遇见，人满为患的食堂里，他总能准确无误的抢到他对面的位置，看见熟悉的脸，他蹭的站起来，走到空地蹲着吃了起来。
又或者是嬉戏打闹的走廊上，齐言一个滑铲溜到了抱着书的许凡面前，并来了个刹车失灵，摔倒在地。
再或者是自行车软趴在地，彻底罢工。许凡老旧的自行车叮铃铃的作响，吵的他脑袋疼。
“烦不烦啊，走哪都遇见你。”
“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
“我送你回家吧。”
“不...需要转弯，对转过去。”
齐言和许凡在一个片区，不过两人隔了座老旧的桥，老城区房屋长像差不多，兜兜转转才到地方。
齐言一个蹦哒安全落地，感谢的拍了拍许凡的肩。
礼貌的说：“还记得路吗？要不要我送你出去。”
“记得。”叮铃铃的车走了，飘扬的校服向后张扬。
-
星期五的下午，余晖散尽，黑夜吞没最后的一点亮光。
脆弱的门又哐哐响了起来。
门打开的一瞬间，许凡又看见风风火火的少年，身后还跟着一个抗着玻璃的中年人。
“舅，这我朋友，许凡，就是咱们学校第一名的那个。”
“唉唉唉你好小同学，我是齐言舅舅。”
“你好，我是许凡。”
报纸吡拉撕下，风汹涌而来，将齐言本就乱的头发又乱了几分。
窗户没一会儿就成功生好了一块玻璃。
许凡给两人到了水，三人围坐在在小桌上，聊着天。
“小伙子，家里就你一个人啊。”
“对。”
齐言舅舅看着空旷连家具都没有的房子，有些心疼这看着有几分成熟的孩子：“教小言功课挺累吧，这孩子就是调皮，就不爱学习，多亏你帮忙了。”
齐言端着水杯，瞄着许凡，这是他找出来的借口，让他舅舅来帮忙换玻璃。
“嗯，谢谢叔叔的帮忙了。”
许凡想给钱，两人一再推脱，齐言拉了一。
“算了，我已经给我舅了，要给给我。”说完拉着人快步走了，根本没给人给的机会。
“你这同学，我挺喜欢的，说话有礼貌，懂人情。”“你啊，好好跟人学学。”
“知道了。”他掏出手机，却掏出来崭新的五十块钱，他一时间愣住，难怪刚才拉扯时感觉裤子被碰了一下。
“舅，五十块钱还是在我兜里了。”
“这小孩，有尊严，你啊对人好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