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又怎么了?”她声音有些颤抖,甚至不敢称呼他为‘父亲’或者‘父王’,好似与他也只是一层普通的君臣关系。
“陛下他···”因迟疑而犹豫的碧色眼眸,不知要如何更好的开口的唇瓣被浅浅抿住,但很快将整理好的情绪,将后半句的荒唐简洁明了的说出口:“沙贤陛下要娶娜丽丝殿下为妃···”
一瞬间,情绪如大海般将她淹没在其中。
娜芙提斯难以置信的站起身来,回头看向阿雅时是更多的不解与震惊,似是不愿相信的又询问道:“你说··陛下要娶娜丽丝?!我的堂妹?娜丽丝??”
“是的,殿下。”
她太想在阿雅的眸子中找到几丝,她其实在欺骗自己的神情,但她就是如此赤裸裸的将事情说了出来,简洁明了的几个字让这场荒唐的联姻变得如此不堪入目。
一踏小书堆在片刻的安静中,悄然倒下。
舒拉·赫恩的面庞在寂静中,逐渐清晰。
娜芙提斯在一片安静中沉下了眉与头,贴在腿侧的五指捏住了贴肤的裙摆。阿雅担忧的上前想去安慰,却在她开口时将还未伸出的手又压了回去:“他果然要对阿别桑家族下手了。”
这场以爱为名的联姻,从来没有所谓的感情。
这是一场对阿别桑家族展开的鸿门宴,一场毫无拒绝理由的鸿门宴。
阿别桑家族擅长外交,这本不是让帝王提防他们的理由,可偏偏他们还是生产兵器的大家族,与边塞镇守的克利非军事家族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试想一下,一个拿着武器且与他国交好的亲人,与边境家族又交好,若是某一天他想做些什么,那岂不是轻而易举吗?
生性多疑的国王不会允许这样的威胁存在于世,任何试图忤逆自己的人,都要抹杀在摇篮,即使他们天性纯良。
她瞬间明白了娜丽丝来找自己的原因。
“他明明有许多种方法,来消除危险,可他偏偏要以这样嫁娶的方式,去抹杀一个家族的威胁,在葬送一个少女的青春与自由。让娜丽丝的家人在贵族利益面前,强颜欢笑着将女儿送去囚笼。”
这样杀人诛心的方法,简直····!
但更加令娜芙提斯愤怒的原因其实是对自己母亲——舒拉·赫恩的惋惜。
口口声声说着多么爱赫恩,甚至不愿让她入土为安,将她的尸骨安置在琉璃棺中,说着爱她爱的如此纯粹,爱她一辈子不在娶其他人,却在保证自己利益面前满足自己的玩味心理,将这样荒唐的婚约传遍全国!
一想到自己的妹妹,如此单纯天真,被家族爱护的宛如一个易碎的瓷娃娃,皇宫里这般的腥风血雨,禁得起几经摧残?
“娜丽丝才多大?!他到底有没有羞耻心!!”娜芙提斯愤怒的猛的抬起拳头想推翻那些梳妆台上的东西,阿雅想要阻止,可当抬手的瞬间娜芙提斯又停顿下了手,她也只得再次收回自己抬起的手。
即使愤怒的情绪挤压到了嗓子眼,可理智仅仅只需要一瞬间,就告诉了她,愤怒的结果不过是自损而已。
与其将怒火运用在一些无关紧要的情绪上,不如多想想办法如何解决这件事情。
而恰巧当她整理好了情绪时就被告知,娜丽丝已经到了,她来不及再去装扮自己,让自己看上去体面,只匆匆的穿上一件简单的杏色裙子便赶去会面了。
离开时,她又猛然停在原地回头对阿雅微笑道:“不用这样忧心忡忡的看着我,我没事。”
她说的这般轻松,好似真的能骗过阿雅似的。
远去的裙摆牵动着她迟迟平不下的眉。
她们一起长大,娜芙提斯的一举一动她都了如指掌,又怎么会看不出她内心的痛苦与挣扎呢?
那股发自内心的无力感,将阿雅包裹在其中。似乎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真正的帮到她过什么。
而另一边的娜芙提斯早已与那位堂妹——娜丽丝,见面了。
娜丽丝与娜芙提斯的交往大多是以书信的形式,哪怕少有见面却依然感情深厚。
再者,她们本就是一家人又怎么会不亲呢?
娜芙提斯对她的映像一直都是一个非常爱笑且对世界万物都十分好奇的小女孩,虽然偶尔会有些小脾气但绝非矫情之人,所以一直以来娜芙提斯一直把她当做亲妹妹一般教导。
所以当娜芙提斯一来到宫殿门口迎接她,那个傻女孩便不管不顾火急火燎的下了马车朝自己跑过来,眼里满是害怕与慌张的呼唤着:“娜娜!”
身旁的仆从小心翼翼的护在身旁深怕她不小心摔着了,或是磕着了。
那些年纪大的会一脸担忧的喊着:“哎呦,我的丽丝小姐啊!你跑慢点,别被那些首饰缠住脚摔了!”
“小姐啊,慢点跑,撑着伞才晒不到皮肤。”
但那个被华服裹身的少女却根本不理会身后的人,而是一把扑入了娜芙提斯的怀里哭诉:“娜娜!呜呜!我要被嫁给沙贤陛下了!”
她身上除了繁琐的黄金链子装饰着锦衣,就是额头上小巧精致的珠宝翠玉,在跑来的每一步都会牵动着身上的链子首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这样重量级的拥抱甚至差点让娜芙提斯无从背后下手,同样拥抱她。
她仿佛一件精致到令人爱怜的洋娃娃,秀发间还被人精心的扎着几条挂着细小红宝石般精致的小辫子。
被装扮的华丽又精致,只要那双浅棕色的眼眸挤出一点点泪水就足以让人怜惜。
明明是束缚贵族小姐行动的首饰,可她偏偏还能在这些琐碎的美丽枷锁下健步如飞,好似从未被那套礼教束缚过自己的天性。
娜丽丝的泪水像是妠神河的河水找不到尽头,不断沾湿自己素雅的裙子。
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倾诉苦楚的人卸下了伪装,如孩童在亲爱的姐姐面前哽咽哭泣,娜芙提斯听着她上气不接下气的抽泣,满眼心疼的去抚摸她的后脑勺温柔的安慰着。
“没事的,没事的娜丽丝,我会帮你的。”
“你帮不了我的,娜娜,那是沙贤陛下啊!那是一国之主,你帮我的话会有麻烦的。”娜丽丝一边哭泣一边又倔强的强迫自己用哭腔正常的说话,但如此撕心裂肺的哭声怎么可能让她如意的伪装?
“下个月我就要嫁过来了,说不定再也见不到你了····你···你一定要记得我!我··我舍不得父亲和母亲,可是!我···我也舍不得娜娜!你现在一定···一定比我还难受!”
她紧紧的抱住了娜芙提斯的腰肢,像是极其的愧疚一般一直不敢把脸抬起来。而一旁的那些仆从也是跟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丽丝小姐,别哭了呜呜呜,你一哭我们也忍不住哭了··”
“呜呜呜···以后该怎么办啊!丽丝小姐还那么小怎么就成婚了啊!”
娜丽丝这样一番话,让娜芙提斯明白了这样傻姑娘今日过来尽然不是为了让自己帮她,而是为了····道歉?
“我知道妠沙(王后)有多爱沙贤陛下,我也知道娜娜你很爱自己的母后,对不起!我拒绝不了沙贤陛下的命令,我···我不想让我的父亲和母亲死掉!对不起娜娜!对不起!”
可她一声声的道歉,更像是在辱骂自己的无耻,可她哽咽的哭腔又似在恳请娜芙提斯能够原谅她的自私。
四周如此的安静,大漠的风吹起了一层淡淡的沙粒在脚边,但少女们的裙摆又将黄沙盖住,一些来往的人群透过走路的间隙看向她们,但也没有做过多的停留又匆匆的赶去干活。
娜芙提斯沉默着将眸子垂下,颤抖的手在半空中悬着,最终在少女最后一丝哽咽慢慢消失时,才落在她的后脑勺轻轻安抚。
娜丽丝说的没错,确实对不起舒拉,也确实对不起自己。可这个人从来不是娜丽丝,是沙贤的错。
她厌恶一切以爱为名的陷阱,当然她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因此她痛恨那些以爱之名去剥夺别人权利的人,可她最恨的最怕的只有沙贤一个人!
以爱之词囚禁自己的母亲,以爱为刃杀了自己的母亲,最后又以爱为罪,肆无忌惮的弑杀那些无辜的奴隶!
却美名其曰,那是为了自己的母后?
娜芙提斯暗暗捏住拳头,忍着那股汹涌的怒火以最平静的语调对眼前的少女安慰:“该道歉的不是你,娜丽丝。”
闻言,娜丽丝微微抬起头,哭红的双眼像沾了雨水的红宝石清澈澄明,对上娜芙提斯那双金色瞳孔时依然带着愧疚道:“真的吗?即使我没有拒绝他,即使我连反抗都没有做过也不是我的错吗?”
“没有,因为我明白,娜丽丝不会是一个愚蠢的姑娘。”
“对不起,尽然用这种卑鄙的方式让你反过来安慰我。”娜丽丝抽泣道。
尽管泪水以不在继续下落,但抽泣的声音依然清晰,娜芙提斯却温柔的伸手擦去她眼角残留的泪水,她下意识的闭住了那只眼,渐渐松开了抱着她腰的手。
“受委屈的是你,你却一直再给我道歉,真正卑鄙的人不应该是我吗?”
“我不要跟你讨论这些了。”娜丽丝撇着嘴,自顾自的擦着眼泪。
“其实,我是真的有一个办法能帮你脱困,只是···。”娜芙提斯说还没说完,娜丽丝立马喜笑颜开抢答似的又凑了过去: “我愿意!”一脸对娜芙提斯的信任,连是什么方法都不过问,就这样笃定的回答了关乎自己命运的回答。
一旁的仆人于是立马笑开了花:“太好了太好了!丽丝小姐有救了!”
“是啊是啊!还得是公主殿下!脑子就是比我们好使。”
“你就那么相信我?明明刚刚···”娜芙提斯的话又一次被娜丽丝截胡:“因为我害怕,我害怕给你添麻烦,可我也是个自私鬼,既然你说能帮助我,我就相信你!哪怕最后没有任何作用也没关系,最坏的结局不过就是嫁给国王而已。”她又揪起来娜芙提斯的一侧衣角,另一只手则握住了娜芙提斯的指尖像是在认错似的。
“我不是拥有大爱的神明,我一开始只是为了保护我的父母,可我依然不会放弃任何能够拯救我个人的方法,而这个方法是你给予我的,我很惭愧娜娜····”她神色中荡漾过几分哀愁却也意外的坦诚,“明明答应了婚礼的是我,可最后却是你来收拾烂摊子。”
“我向来不在乎所谓的麻烦。”
大漠温暖和煦的太阳将两人包裹其中,微风吹气娜丽丝身上的配饰,发出隐隐如铃般清脆的声响,两人站在一块尽会如此的美丽温馨。
而阿雅的突然出现,像是故意打破这种温馨似的,黑着脸赫然出现在娜芙提斯背后,宛若一只在主人肩膀上的黑猫,带有敌意的看着娜丽丝。
在众人都为察觉的情况下,又走到了娜芙提斯身侧,轻轻低首缓缓的沉着声音开口道:“殿下,我准备了茶水在书房。”
“啊啊啊啊!!!鬼啊!!!”
“大白天的哪有鬼!是杀手!是暗杀咱们小姐的杀手!啊啊啊!”
众人都被突然出现的阿雅吓了一跳,尤其是胆小的娜丽丝,在听到阿雅突然出现的声音时,吓得整个人满脸惊恐直接往后一仰。
那些头上首饰随着惯性被猛的晃起,若不是阿雅即使伸手挡在娜芙提斯的面前,那些精致小巧的小莲花链子估计就直接甩在她脸上了。
可娜芙提斯却显得格外平静,好似一直都知晓阿雅的存在一般,尽然一点不觉得惊讶,反而笑着将阿雅的手轻轻拽下对娜丽丝一行人平静道:“吓到你们了,抱歉。不过站在外面也不方便,先进来坐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