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持续了五个小时，期间冯清浅以家属的名义在手术室外等候，这件事当然也告诉了吴兰，只是小老太太没能赶过来，和冯清浅视频通话时潸然泪下。
“这小子真是好福气……”她尽说些掏心窝子的话，“小冯啊，跟着我儿子真的不容易，你们也走到今天了，有什么要跟阿姨说，别让他委屈你，他过得也苦，对女生很多事太不懂了……”
“放心吧阿姨，他对我很好。”她朝她笑了笑，“我们很幸福，所以他也愿意用新态度面对生活了呀。”
她没有告诉她其实他们恋爱的日子要比她想得晚一些，反正结果都一样，说不说已经不重要了，真的就是真的，假的也成真的了。
只是，她手机里其他开了免打扰的消息也一直没有停止出现在首页的对话框中。
她的笑很快又变成了苦涩。
从手术室被推出来的时侯，他的意识还很不清醒，因为这是神经以及骨头的大型手术，所以使用的是全麻，他一动不动，一直到挪近病房又过了很久，他才发出一些嘟嘟囔囔的声音，竟然第一声叫的是她的名字：“冯清……浅。”
她喜形于色，忙握了握他的手：“我在哦，方知晓，你又被幸运女神眷顾了，小冯护士的工作安排是照顾你，开心吗？”
他没有听懂，但是她知道他听见了。
这样的安排不知道是不是算Andy在帮她，人都有两面性，这应该算是Andy的祝福吧……
她淡淡一笑。
幽凉灯光下，方知晓徐徐醒转。
眼睛睁开的时候只觉得刺眼，迷迷糊糊地还没恢复意识，倒是喉咙烧得发干，眼前映出一片模糊的冷紫色病房——
还有一个静静立着的身影。
她刚抚摸过他的手，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所以第一时间调整了挂水速度。
可是她的表情却并不好看。
他看了眼时间，心疼地蹙眉：“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没事。”
“我现在负责陪护你。”她笑了笑，语气中却有微微的叹息。
他无奈摇头：“这样太影响你了。”
“这是工作范围内的。”她盯着他，眼里焦虑更甚，“而且……你先别赶我。”
说完这话，却是漫长的沉默。
“怎么了？”他看出她心情不好，忙撑着床坐起来，手背上正在输液的青筋凸起，顾不得身上的酸麻，颤抖着把她拉到身边，“别顾忌太多，告诉我就好。”
“我爸派人来接我回去了，方知晓，如果我到时候被用什么极端手段锁在家里之类的……”
“说什么傻话呢？”方知晓忙打断她，“你别多想，先见到人再说，不急。”说着像是扯到了手术伤口，下意识朝腿上伸手。
“不能压。”她握住他的手，“恢复几天，要带支具练习的，你注意点。“
焦虑没再弥漫下去，是温情弥漫下去了——他朝她微微一笑，垂下眼睫，像是兀自满足着她在身边的每一刻。
“早点回去休息，我自己可以的。”
“我明天再来。”
次日。
清晨的风吹得柔和，凉意却也是往冯清浅的领口里面灌的，她总觉得很多事都没有解决，只是和他待在一起就能短暂地安心下来。
——她想，她是无比贪恋这种感觉的。
她看到方知晓站在医疗中心门口等她，身上还穿着宽大的病号服，两条腿的长短不一没有之前那么明显，但因为没恢复好还是不能着地，她赶紧朝他跑过去，搂着他给他借力：“你怎么下来了？才一天就不在床上老实躺着？”
“我来门口接接你能碍什么事啊。”他笑了，手指勾了勾她的衣袖，能看出来他还是有些虚弱，动作幅度不敢做很大，高高的骨架在宽松的衣服里显得更加单薄。
就在这时，门外，一个男人推门进来，带来的风让冯清浅下意识回头看。
他穿着正装，神情严肃，看向她的眼神像是猜不透和失望。
果然是他。李渊。
不知道这位“后起之秀”究竟给冯建军灌了什么迷魂汤，在他心中地位直逼旧相识孟陵，瞧着她那个爹把带她回去的任务交给他，她心里就对这些完全了然了——也觉得无聊至极。
父亲不过是在试探她到底能接受谁，可她若真有心，怎么会还需要试探呢？
到底要什么时候他们才能明白女人和男人一样，如果一直没法产生感觉，那么对方再努力也没用。
她扯出一个笑容：“怎么，我爸要你带我走？”
她的手臂还箍在方知晓的腰上，以至于李渊还没有答话，先注意到了这些动作。
他冷哼一声，却对上方知晓分毫不让的眼神。
事情和冯清浅的预想脱轨，她有些犯嘀咕——怎么会这样不巧，竟出现了修罗场。
但看到方知晓的表情，她还是微微安心了下来，他脸上没有卑怯逃避，只是泰然处之。
——哪怕他的状态此刻看起来并不怎么好，完全无法和一身风度正装的李渊相比，但气场，压根不输。
“浅浅，”李渊开口道，“不论你愿不愿意，我都是要带你走的，我希望你能理解你父母的苦心，也不要让我担心为难。”
“好一个不论我愿不愿意，那我就是不愿意，你还能绑走我不成？”她轻笑出声，“当初是他非要把我送出来，现在也是他非要把我带走，我看我这个爹也是老了，糊涂了，不会管人了。”
方知晓轻轻拽了下她衣袖：“别生气。”他也不喜欢自己的爸爸，所以没想过阻止她发泄，只是，担心她发完脾气还是会焦虑，为他为难。
“这样强迫我，我还不生气？”她转头看他，“你也要帮着他们？你搞搞清楚，他们让我踹了你！”
“我没有。”他低声道，“我不会放弃的，我只是不想你太为难。“
“我不为难，我就不走。”
她的脾气，怎么不算比他还倔。
他笑得苦涩又甜蜜。
李渊见了自然百般不是滋味，于公对冯清浅的关心只是冠冕堂皇的理由，于私自己对冯清浅一直以来的心意才是自己一直出现在她身边的原因——
这方知晓是什么人，瘸子，画画的，家里也没什么来头，长相也没比他好多少，凭什么半路杀出来，就把她迷得七荤八素的？
从她入职那天开始，他动情开始，就一直是他在尽力关心她！
冯清浅，本来就该由他一手照顾，捧着，在工作生活上都给她行方便。
只有他才最适合她！
他拉过她，拢住她箍在他腰上的臂：“浅浅，我是关心你的，我是为你好啊，我到底哪里比不上这个残废？“
他说着瞪视方知晓，没注意到冯清浅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你放开她。”方知晓皱眉，伸手想帮冯清浅挣开他的束缚，却被他狠狠推了一把，他下意识握回拐杖，却还是摔在了地上，这一跤摔得很重，扯到伤腿，霎时钻心的疼痛袭来，他额上冒出密密的汗珠。
呵——巧的是李渊被他握着的拐杖打到裆部，一时间也露出痛苦的神色，弯下腰半天说不出话。
冯清浅看都不看后者，赶紧去扶方知晓：“你没事吧？”说着急得要哭了，“你是傻子吧？刚做完手术去跟他推搡做什么，腿还想不想要了？”
“我……没事。”他强撑着笑了一下，“你说，不喜欢被突然触碰，我也，不喜欢。”
她的心脏狠狠揪了一下，责怪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是小心地把他扶起来。
他撑起自己，没再让她用力：“好啦，我真的没事。”
“待会回病房我检查一下。”
“好，听你的。”他乖巧点头。
冯清浅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没有落在李渊身上一下，待他缓过来后，见两人眼里对彼此说不尽的浓情蜜意，只觉得一盆冷水浇在了自己头上。
他艰难开口：“浅浅……”
“别那样叫我。”她看他的眼神冷过刀子，“要是他有什么问题，我报警抓你。”
“那我呢？我也被他伤到了啊。”他忙不迭问道，“我不也算是受害者吗？”
“你算什么受害者，你先动的手。”她气不打一处来，“我告诉你，你可以觉得自己很优秀，可以喜欢我，但是对我做越界的行为就是不对，在我爸面前找存在感更是心机得过分，少在这巴巴地装什么深情，快滚回V市，告诉那位冯院，等我们病养好了自然会去见他。”
“你……你这可不是对不起我啊。”李渊道。
“我要是对不起我爸，你更管不着。”她冷道。
感受到自己的手被握紧，她抬眸看了一眼方知晓。
他摇摇头：“别这样说，我们一起面对就好了，这样会被他添油加醋的。”
她笑了，捏了捏他的脸：“还挺精明的。”
“怕你被家里人误会。”他笑笑，“不要为了我做这么过，慢慢来。”
李渊冷笑：“装什么可怜，浅浅，这你看不出来是装的，却说我……”
“轮得到你评价我男朋友吗？快走，我们不欢迎你。”
说着就扶方知晓回了病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