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贵妃淑妃二人一同怀孕,三公主实则只比白民早出生三个月。白民一句风韵犹存,三公主立刻还了一个白眼翻给他:“轻轻啊,你也不差,这把年纪了还未娶妻,想来是凉州偏远之地,寻不出个美貌女子与你这张脸相配,这才耽误至今。”
白民乳名轻轻,还是他生母淑妃给取的,说是“民”这个字太重,怕他压不住,取个乳名冲一冲,便叫他轻轻。这名字也就淑妃还在的时候叫过,淑妃一没,白民换了养母,皇后怕再这么叫会勾起孩子对生母思念之情,平白惹得幼子难过,也就只称他“民儿”。
后来白民年岁渐长,样貌长开后,除一双冷情凤目一看就是出自白家,其他地方跟他生母愈发像,美艳惊人,尤其少年身量不足时,漂亮得像个小姑娘,再配上这么个名字直是男女莫辨,不够庄重,也就更无人提起了。
三公主这么一闹,下人恨不得把耳朵堵上,尤其凉王府的内侍和侍女。这虽说不是什么皇室秘辛,但那么多人面前听见凉王不愿提的乳名,不知明日会不会因为左脚先迈进大门而被凉王下令拖出去砍了?
白民神色不改,笑道:“三皇姐谦虚了,想来比起你那一屋子的美人,还是差了不少。”
三公主脸快要仰到天上去,都不正眼看白民:“你若羡慕,我稍后派人也给你送几个过来。”
她说着话已走下马车,身后一众侍女仆妇簇拥而入,鲜艳衣衫结成彩霞,行走间掀起阵阵香风,张长东一迷眼睛差点儿打个大喷嚏出来,幸亏司如卿眼疾手快一把给他捂住嘴,这才让他憋了回去。
昨晚白民已经交代过,说见了三公主头越低越好,不要让她看见脸,两人虽不明其就但也听了,跟在一群人身后行礼,脸恨不得塞进衣襟里,直到三公主和随行之人由人引着进了院门,再看不见身影,下人又恢复各自职责,两人才抬起头。
张长东凑到司如卿耳边,小声道:“方才三公主叫轻轻,是在叫殿下吗?”司如卿直直看着院子,气道:“我不知道,以前也没听殿下提起过。”
他恨得咬牙切齿,耳听宾客盈门车马不断,却再不肯去迎客,只死死盯着那兄妹三人离去的方向,好在张长东还记得两人身兼重任,过去拉他:“小叔叔。”
司如卿回过头看着他,一脸不高兴:“我哥的小名,三公主知道,我却不知道。”
张长东道:“那殿下确实不对,等人一走,我陪你去问问他,定要让他给个交代,但现在宴席还未结束,你我是不是还要给殿下顶起来,省得出乱子?”
司如卿点点头:“你说得对,不能给我哥惹麻烦。”
三公主到了没多久,二皇子齐王白琮也到了,像是算准时辰一样。不过说来也是,哪有做兄长的去等弟弟妹妹的道理,最后一个出现再合适不过。白民和秦王出门迎接时,白琮倒是没什么架子,笑呵呵的拍着两个兄弟的肩膀说话,尤其对白民很是热络,问他这些年在凉州过得如何,说他退敌戍边,是大虞的功臣,日后回了京城也要收回心来,多替父皇分忧。
白民也笑着回答:“我哪懂这些,凉州苦寒,我不过借此机会回京躲着享清福,以后斗鸡走狗当个富贵闲人,只怕还要多仰仗二皇兄的照顾。”
白璋和白琮说话并不多,眼看白民跟他寒暄差不多了便在一边道:“二皇兄进去说话吧,宾客到的差不多,也该开席了。”
白琮一听便即跟随两人走进去,只是莫名提高声音笑了两声,说道:“老四啊,你说你从小就惯着老六,满宫的皇子公主里,就数你们俩最亲,如今他也长这么大了,你还是不放心,操办个宴席你也要亲自来给他看着,难怪父皇母后定要把他从凉州召回来,想来日后老六辅佐你,定是要尽心尽力了。”
白璋道:“二皇兄说的哪里话,六弟自小没了生母,又养在我母后膝下,我多照看他几分自是应该的,换了谁都会这样。父皇召他回来自有考量,母后也多年前就时常跟我念叨六弟的婚事,只那时边关不稳,这才耽搁几年,日后我们齐聚京中,都该为父皇分忧,哪里谈得上谁辅佐谁。”
“哈哈哈哈哈,我说老四啊,你从小就是这么个古板性子,”白琮笑道:“我不过随口几句话,就惹来你这么一通长篇大论,也罢,今日你我兄弟重聚,只叙亲情,不谈公事,老六开府那年不在京中,合该趁此机会好好乐一乐才对。”
眼见兄弟三人又走进去,司如卿脸色阴寒:“我要杀了他们。”
“杀杀杀,你想杀谁就杀谁,”张长东道:“但是先把殿下的宴会过去再杀行不行?”
先时等待三公主和白琮时,其他世家亲贵的公子们也都到了,人员已齐,白瑶白琮右居,白璋白民左居,其他人按长幼尊卑入坐,侍女内侍排成两条长龙蜿蜒而入,给宾客端上菜肴佳酿后再依次趋退,井然有序,行走间只见侍女衣袂翻飞,却不闻其他声响。
白民举起酒杯说了几句场面话,无非是多谢诸位来捧他的场,只是同辈一起饮乐,不必拘礼,各位随意就是,言罢正式开席。但他话是这么说,满堂谁敢随便,一来凉王多年不在京中,无人知晓他内力是什么人,二来他在凉州时凶恶残暴名声都能跨越半个大虞传到京城,其行事之癫狂无状可见一斑,三来齐王秦王三公主都在,他们不随便,旁人哪敢随便,一时间众人只连声附和喝了酒,但并不太过放纵,只怕这种场合多说多错。
白民也不强求,见众人兴致缺缺,便招手叫来歌舞助兴,十几个美貌舞姬立时出场,乐师奏起,舞姿翩翩,大堂里红云逐浪,粉霞蔚光,倒是让气氛松动不少。
侍女上过菜后便即站在宾客身后侍宴,三公主等了半天没见太后送的八个侍女出现,问白民道:“老六,皇祖母送你的人呢?怎没见到?”
白民想了片刻才恍然道:“三皇姐问那几个人干什么?这是怕我苛待你的人,过来盯着了?”
白瑶道:“关我何事,只不过到底是皇祖母的心意,你若怠慢了她们,知道的说是下人犯错,主君责罚,那爱嚼舌根子的,还以为你对皇祖母安排的人不满意呢,我瞧瞧人都挺好,回头皇祖母问起来,也有话回她不是。”
白民道:“好说,待会儿饭后消食,皇姐去后院里赏赏花,就能见到她们。”
白瑶峨眉轻蹙,凛然生威:“你把她们派去种花?”
“皇祖母就是会挑人,知道我不大懂这些侍弄花草的事,给我送来的全都是养花好手,”白民笑道:“想来皇祖母送我的人,皇姐也是帮着精心挑选过的,做弟弟的才到京中,收了这份大礼怎么也该回皇姐些什么才好,只是金银玉器这些俗物皇姐不缺,我思来想去才想了个法子讨皇姐一笑。”
恰逢一舞方罢,舞姬退场,白民招了招手,大堂里立时走进八位少年,齐刷刷站了两排,弯腰给众人行礼。
满堂皆寂,不知白民搞什么名堂,倒是白璋开口问道:“老六,你想干什么?”
“四哥稍安,”白民道:“我是军旅之人,这美人香舞虽好,可总是软绵绵的没个精神,不如今日我们换换口味,看男人跳舞怎么样?”
话毕一敲桌子,乐音骤然换了个调子,从小桥流水转到大漠孤烟,自女儿情意里唱出兵戈杀伐,八位少年抽出腰间佩剑,摆开队形,大堂里银龙飞跃,波涛夭矫,喝声齐开,旋出一场气势恢宏的战舞。
诚然都是寻欢作乐,男人跳和女人跳差别不大,也就那么回事,但少年们选的这个舞服像是不大合适,乍一看穿的严实,可举手投足间难免露出紧实腰线,偶尔还能看见腹肌……三公主最初不屑,后来眼睛就有些直了。
战舞收尾,乐声骤停,少年们齐聚中央,再次行礼。白民道:“皇姐?”
皇姐没听见。
白民提高声音:“皇姐。”
白瑶这才回神:“嚷嚷什么,本宫还没聋呢?”
白民道:“你看这舞怎么样?可入得了你的眼?”
“咳咳,”白瑶喝口酒,说道:“一般啊。”
白民道:“凉州偏远,好不容易挑出这么几个人来,能得皇姐这般评价已是不易,若是皇姐瞧着还能过得去,便将这几个人带回府去,闲来无事跳跳舞解解闷逗个乐子,皇姐可不要嫌弃。”
白瑶还没说话,白璋先气得黑了脸,呵斥道:“老六,别胡闹。”
白瑶至今未嫁,但府中男宠无数,这在京城众所周知,可无人敢拿出来说三道四,毕竟连皇帝和贵妃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见对其疼爱,白民才到京中,倒是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一见面就公开给白瑶送人。这不是送内侍下人,这送的是男人,一字之差便是天差地别,这是要把她养男宠的事摆到台面上说,还当着几乎全京城世家子弟的面,她若收下,宴席一散,此事就要传遍京中高门世家,公卿大臣,皇帝和贵妃以后还怎么许人家?就算陛下强行赐婚,大臣不敢不从,只怕婚后也要闹得家中不宁。
本朝女帝开国,文治武功皆有声望,元亨年间海清河晏,政治清平,百姓安乐,民间至今还在传唱高祖皇帝的事迹,也自此奠定女子地位,至今虞朝无人敢拿女子身份说事,否则你就是说高祖皇帝不行,简直大逆不道。
但不说不代表真这么想,嘴上不提,根深蒂固的观念终究难改,尤其公门侯府,还是想找个正经儿媳才是。
其他人不敢说话,二皇子只看热闹,白璋脸色一板,对八个少年下令:“下去吧。”
“是。”八位少年齐声告退,大堂里又清净起来,只是议论声却像是蚊子似的,直往人耳朵里钻。
白民笑道:“山野村夫上不得台面,皇姐不喜欢就算了,以后我再找到好的……”
“谁说我不喜欢?”白瑶盈盈一笑:“这几个人我瞧着倒是……”
“白瑶,住口,”白璋这里按下葫芦浮起瓢,弟弟瞎胡闹妹妹竟也让他点火就着,只能都跟着管一管:“我看你最近是差事太少,脑子不转都糊涂了。”
白瑶到底还是要给秦王几分面子,硬生生改口:“瞧着一般,收了也只能让他们去养马,但我府里不缺马夫,还是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