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又到了金秋时节。
今年双节没重叠,前后差了两周。
中秋节前,司静予跟沈哲有两周都没约课,也没见面。
中秋假期,司静予跟张妙黎打了两次球,去妈妈家待了一天。趁着时间充裕,她顺手把国庆长假规划了。
原本她计划跟商学院同学一起去跑戈壁赛,但不知怎么回事,今年报戈赛的同学太少,流局了。去不成戈赛,她要另做安排。
女儿要跟画室去洛阳写生,她考虑要不要跟他们一起。还是飞去沙溪去看望一下老朋友,顺便去个香格里拉?
她在这两条线之间徘徊了两天,也没定下来。于是给宋琪发了条消息:“十一假期怎么安排?”
宋琪语音回她:“还没安排呢,你去哪儿啊?”
司静予说:“还没想好,今年学校戈赛没组成队。要么跟着闺女写生的路线去洛阳和开封?或者,去趟云南。”
宋琪问:“你自己去云南吗?我昨天听老高说,十一他能休五天。慕总应该也没安排出差,你邀请他一起去啊,自己去多不安全。”
司静予回:“还没想好,想好了再问他时间。要不出去,咱们就约球打球好了,省的到处跟人挤。”
宋琪应和:“那敢情好!打一周羽毛球,天天打,过完节变得更厉害了。回学校虐他们去!”
司静予笑她是个羽毛球痴。
结束跟宋琪的聊天,司静予翻了翻机票,看了看路线。
真要去沙溪再去香格里拉的话,她要先飞到丽江,租一辆车开到沙溪。到了沙溪跟朋友汇合,再去香格里拉。但朋友在沙溪的民宿今年已经开业,大概率十一假期会很忙,能不能走开陪她去香格里拉还是未知数。
想到这些,司静予干脆退出app,关了屏幕。不看了,不知道去哪儿,就哪儿也不去了。
中秋节那天,司静予带女儿去姥姥家吃了顿午饭。因为姥姥前段时候肺部感染住了两周院,还处在恢复期,她俩下午早早就回来了。晚饭司静予煮了意面和蘑菇汤,吃完看了会儿纪录片,9点钟俩人就洗完澡准备睡觉了。
她陪女儿靠在床头看书。手机放在床边柜上,放着女儿常听的推理故事。
司静予正投入在一本西班牙诗歌集里,女儿说:“妈妈,故事怎么不放了?”
司静予看一眼手机屏幕:“哦,爸爸的视频电话。”边说边接起视频,顺手把灯光调亮一点。手机被她顺势递到女儿手上。
“爸爸!节日快乐!”女儿接过手机,几乎还没看清爸爸的脸就喊了这句。
“节日快乐宝贝!要睡觉了吗?”
“嗯,正准备睡。跟妈妈在看书。已经躺下了。你呢爸爸?”
“爸爸刚到办公室。今天去看姥姥了吗?”
“去了。奶奶也在,一起吃了午饭。妈妈说姥姥身体还没完全好,我们很早就回来了。”
“好。那你今天吃月饼了吗?”
“在姥姥家吃了一点。太腻了,吃不下。你吃了吗,爸爸?”
…… ……
女儿跟爸爸聊了十几分钟,从中秋节怎么过的聊到国庆节去哪儿。
司静予靠在床头,听他俩你来我往的聊,一面感叹父女情深,一面唏嘘也只有视频时候父女情深。离了万里远,睡前抱抱女儿的可能性都没有。
女儿挂断电话前,把手机交给司静予。司静予对着镜头问候了几句,诸如吃饭要按时,不要太晚回家,注意安全之类。视频挂掉,女儿翻个身,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司静予回到小书房。关掉顶灯,打开夜灯。盘坐在卧榻上。
她知道他会打电话来,因为每隔两三天他都会打一次视频过来。何况今天是中秋节。
但她以为会在更早一点时间打来,毕竟他起床时间通常不会晚于7点。拖到9点多才打过来,还是到了办公室才打。司静予不禁会想:可能是有人一起吃早饭,不方便。9点多打,女儿都要睡了,他不会不清楚。不过,至少打来了,女儿没有太失望。
这些疑问,虽在司静予脑海里闪过,但她也没去细琢磨,去给人下什么结论。不重要,走之前就说好的权限,现在去计较不是太晚了吗?何况,自己的确做不到陪伴。
这一点,她太透彻了。
起身,她去点了一支熏香。
偌大的房子,寂静的夜,一个人,似乎意味着孤独。
不,司静予才不孤独,她喜欢极了夜晚的独处。
她无数次庆幸,是他的追求成全了如今的距离,让她终于找回了独处的空间。她是最不惧怕孤独的,只有在孤独里,她才能真切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这一夜,她睡得安稳。
早晨6点多,就自然醒来,给女儿简单做了早餐。梳洗得当才去喊女儿起床。
中秋节前,慕晓阳跟她约好,今天上午要带她参观滨城的办公室。
10:30,她准时出现在金融大厦的地下停车场。
她停好车,朝电梯厅走过去。慕晓阳助理已经等在门口了。看见司静予朝这边走来,出门迎上去。
“您好,司总!我是慕总助理,林悦。您叫我小林就好。慕总在办公室,让我来接您。这边请!”
司静予朝他点头致意,说:“谢谢!辛苦你跑一趟。”
“不辛苦。本来慕总要亲自来,临时被总监拦住听个汇报。”
司静予朝他笑笑,进了电梯。
电梯停在28层。
助理指引司静予到总裁办旁边的会议室就坐,秘书随即端过来一杯热美式。
轻声说:“慕总十分钟就过来,请您稍等。”
司静予接过咖啡,同样向她点头说了声谢谢。
助理和秘书退出会议室后,司静予啜饮一口咖啡,打开手机在备忘录上敲了几行字。
慕晓阳推门,朝着司静予快步走过来。边走边说:“不是故意的,抱歉。”
司静予抬眼看见慕晓阳,随即起身。边朝门口走,边回应他:“故意也没关系,反正没下回。”
慕晓阳笑着带司静予到自己办公室。
办公室简约但开阔。
270°的俯瞰视角,灰白色的墙面漆和同色系吸音顶,全部内嵌的冷光灯,不论白天晚上,都让阴影无处遁形。黑色的办公桌椅,浅灰色的文件柜和书柜。两张五人位黑色皮质沙发对称的摆在透明茶几两侧,一张单人位沙发置于茶几顶端。
偌大的房间,只有墙上的两幅画和窗边几株绿植做点缀。
两幅画都是色彩明快、线条独特的抽象画,一幅是俄罗斯画家瓦西里·康定斯基1912年创作的《即兴28号》,另一幅是荷兰画家皮特·蒙德里安《构成》系列中的一幅作品。
司静予进门就感觉到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禁欲气息扑面而来。
慕晓阳说:“你随便坐,等我5分钟。”
司静予环视一遭,把手包放在沙发上。站在窗边远眺:蜿蜒的滨河从远处穿行而至,绕过一幢幢建筑物,延伸到更远的地方。于此相邻的几幢建筑,似是相互观望,却又是平行而立,互不冒犯。
今天的阳光和能见度都很好,河面上泛着鱼鳞般的光。司静予看了一会儿,不得不转移视线。她看向班台前的慕晓阳,他正飞速地敲着键盘,回总部财务临时要决议的一个项目预算。
司静予看向他,揶揄道:“合着叫我来,就是陪你工作一上午?”
慕晓阳闻声抬头朝司静予看去,说:“有这成分。等下算算陪了多长时间,我十倍偿还你。”
司静予嗤笑,看他一眼,坐进沙发里。
慕晓阳边回邮件边按了内线电话:“把司总咖啡拿过来。”
秘书已经重新做了两杯热美式,电话放下即端了进来。
慕晓阳已经回完邮件,坐到司静予对面了。
秘书出去关好门。
慕晓阳问司静予:“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过来帮我带公关部?”
司静予看了慕晓阳一眼,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没回复。
慕晓阳接着说:“你这是在拒绝我,还是拒绝工作?”
司静予放下咖啡,看着慕晓阳说:“都不是。我不拒绝工作。现在这个状态挺好,不想‘上班’。再说 ,我怎么就拒绝工作了?工作又不局限于‘上班拿工资’这一种。”
司静予停一下,接着讲:“又干嘛拒绝你啊?拒绝你就不会坐在你这儿了。我只是还没调整好,要怎么跟你像朋友那样平等点相处,你可一直都是救我于水火的恩人。”
“恩人?!”慕晓阳被司静予的用词惊呆了。她竟然用了“恩人”这么严重的词。
但司静予这话说得不急不慢,似是说之前又在脑袋里过了一遍才讲给慕晓阳听。
看得出,她对这个问题,已经思考过不止一次。她讲得听起来随意,却是字斟句酌。不置可否,这话一定是深思熟虑过的。
慕晓阳无奈地点点头,认可了她的定位,没再追问多余的。
他懂,司静予如果想清楚了,会主动跟他聊。
司静予眼睛转向墙上那两幅画,问慕晓阳:“你怎么选了这么两幅画?这么抽象。”
慕晓阳起身,走到《28号》那幅作品前,说:“这幅?看着像你画的,就拍了。”
接着,走到《构成》那幅画前,说:“这幅,看着跟你性格挺像,就拍了。”
司静予剜了他一眼,本以为他听他郑重其事介绍一下,不想听他说了这两句废话。
司静予说:“大哥,咱能好好说话不?这是啥理由?”
慕晓阳说:“真的是。就是这么拍的。非得说出个什么高屋建瓴的才行?我喜欢就拍了,管它别的干嘛。”
司静予对她伸伸大拇指,说:“好理由!”
慕晓阳坐回沙发,十指交叉,双肘搭在膝盖上,身体前倾,朝向司静予的方向,说:“静予,我们都多大了?”
他看向司静予,司静予感受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并非玩笑,也正视着他的眼睛等他继续。
“十年前,我也没做过什么特意哄你的事儿吧?陪你逛酒展看酒庄,是我真的想陪你,并不是为了哄你。我没跟你正式表达过我的心思,十年前,是觉得你根本不需要一个跟你有6小时时差的异地恋人,那会儿我也没想过离开慕尼黑回国发展。所以,任由它错过了。”
司静予早就垂下眼眸不看慕晓阳了。
此刻,她听得到的是自己大脑的嗡嗡声和闷闷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