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外泄出的霞光染红十二洲时，药王谷幸存的丹炉童子正在舔舐伤口。他们仰头望着九重天阙垂下的琉璃阶梯，却不知每块台阶里都封着十万个完整的人间——那些飞升者所谓的“斩尘缘“，实则是将故乡炼成登天的砖石。

    “恭迎巡天使！“

    七十二道惊雷劈开云海，露出其后遮天蔽日的饕餮舟。这艘号称能吞噬界域的上古神舟，龙骨用的是时溯族圣兽的脊椎，帆布织满被抽干寿元的星君法袍。甲板上滚动的不是露珠，而是亿万生灵被压缩成液状的命烛精华。

    洛九川的冰螭在云层中焦躁盘旋。他看见饕餮舟桅杆上悬挂的“天律“旗，旗面用业火绣着《天规》第一条：【万物刍狗，天道恒昌】

    “下界蝼蚁听着。“巡天使的声音经过九重扩音阵，震得山川移位，“尔等私燃命烛扰乱阴阳，现罚没此界三千年寿元以正乾坤。“

    大地突然裂开蛛网纹。无数金色溪流从裂缝中升起，仔细看去竟是亿万百姓的命烛被强行抽离！老妪在纺车旁化作干尸，婴孩在摇篮里风化成灰，连深宫里的皇帝都瞬间白头。

    “这就是你们供奉的天道？“洛九川挥剑斩向琉璃阶梯，剑气却被反弹回来洞穿自己的肩膀，“睁眼看看天门外是什么！“

    冰螭的独角映出真相：所谓九重天不过是漂浮在虚空中的巨型肉瘤，表面那些祥云仙宫，实则是用仙人尸体培育的菌毯。更远处悬浮着三百颗被吸干的界域核心，像极了被啃剩的果核。

    “放肆！“巡天使终于露出本相——他的仙袍下伸出六条昆虫节肢，复眼里滚动着星图，“能成为上界资粮，是尔等的福报。“

    饕餮舟底部打开数千个孔洞，每个孔洞都探出吸盘状触手。这些触手扎入大地后，地表立即浮现出与永夜海相同的青铜管道。直到此刻洛九川才惊觉，整个修真界不过是上界的种植园！

    “你以为逆转命烛是恩赐？“巡天使的节肢捏碎某个洞天福地，“那不过是上界故意留下的泄压阀——总要让韭菜以为能反抗，才长得出好韭菜。“

    最残酷的真相在洛九川识海炸开：时溯族所谓圣兽，实则是上界投放下界的收割装置；焚天宫主不过是傀儡，真正享用冰髓的是天门外那些肉瘤；就连矿奴们觉醒的反抗，都是计算好的情绪肥料！

    “圣子小心！“老驼背突然扑来。巡天使的复眼射出金光，将老者的身体照得透明——他体内竟藏着半枚破碎的仙格，那是上届巡天使在下界纵欲时遗落的残渣。

    “原来漏网之鱼在这。“巡天使的口气像在讨论发霉的粮食，“三百年前就该销毁的劣等实验体。“

    洛九川的命烛突然不受控地回溯时光。他看到更古早的阴谋：上界将仙格碎片投入下界，诱导修士争夺厮杀，再将胜者炼成饕餮舟燃料；所谓飞升，不过是把优秀牲畜送进屠宰场！

    “愤怒吗？“巡天使的触手卷起十万百姓，“这就是你们存在的意义。“

    被激怒的冰螭撞向饕餮舟，却被菌毯黏住鳞片。那些看似柔软的菌丝，实则是上界用飞升者脑髓培育的噬魂丝。洛九川眼睁睁看着圣兽被分解吸收，它最后的悲鸣化作暴雨淋湿人间。

    “该结束了。“巡天使的节肢刺向洛九川眉心，“你的命烛很特别，适合做成...“

    嗤笑戛然而止。巡天使突然发现自己的仙格在震颤，那些被饕餮舟吸收的命烛精华正在倒流！洛九川的瞳孔变成完全的幽蓝色，周身浮现出上界最恐惧的图腾——命烛衔尾蛇咬住了饕餮舟的投影！

    “多谢款待。“少年舔了舔嘴角，“你们烹煮众生的炉火，味道不错。“

    整个修真界的裂缝突然喷射蓝光。那些被抽走的命烛并未消散，而是通过青铜管道反向注入洛九川体内。上界菌毯开始枯萎，因为构成它们的飞升者残魂，此刻正在觉醒！

    “不可能！“巡天使的复眼接连爆裂，“下等生灵怎能...“

    他的惨叫被轰鸣淹没。饕餮舟表面浮现出无数张人脸，都是被吞噬的界域生灵。某张与洛九川七分相似的面孔突然开口：“儿啊，娘教过你——“

    “要偷就偷最大的。“洛九川接上话茬，掌心浮现盗天诀终极符文。那枚从始至终缺失的序章，此刻在亿万人魂的呐喊中补全：

    【盗天者，盗不为偷，取回被夺之物也】

    巡天使的仙格开始崩溃。他惊恐地发现，所谓上界对下界的绝对掌控，不过是建立在下界自愿奉献的谎言之上。当所有被压迫者同时喊出“还我命来“，维系天门的信仰链条应声断裂。

    最讽刺的一幕出现了：号称永恒的天道锁链，竟是由被欺骗者的愿力所铸。当谎言被戳穿时，这些锁链反倒成了上界的绞索！

    “不...你们不能...“巡天使在消散前仍在嘶吼，“上界若崩塌，万界都会...“

    “那就崩塌吧。“洛九川捏碎最后一块菌毯，“废墟里长出的野草，比温室的灵植更有生机。“

    九重天阙开始坠落。那些被菌毯包裹的仙宫掉进人间，修士们惊恐地发现，他们供奉的“天道“，不过是泡在营养液里的丑陋肉块。某个剑修斩开菌毯，里面掉出的玉简记载着上界最大的秘密：

    【资源枯竭，故设养殖场，诸君当勤勉收割】

    当最后一块天门碎片砸入东海时，新生的星辰终于挣脱枷锁。洛九川站在废墟上，看着幸存的混血儿用菌毯编织衣物，用仙宫残骸搭建屋舍。某个小女孩将巡天使的复眼做成灯笼，哼着时溯族的童谣蹦跳而过。

    极北之地突然传来轰鸣。永夜海的冰川自主生长，将青铜管道改造成灌溉水渠。那些曾被诅咒的冰髓矿脉，此刻正绽放出纯净的灵花。

    “圣子，接下来...“独臂的乞活军战士欲言又止。

    洛九川望向虚空深处。他的命烛穿透三十三重破碎的界域，看见更多被菌毯包裹的世界。某个正在被收割的界域里，浑身伤痕的少年正握紧半块残玉，就像三年前永夜海矿洞中的自己。

    “该去送火了。“他踏着冰髓凝成的台阶走向星空，“告诉所有种植园——“

    “开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