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保胜正常是不会在乎这种小尴尬的,但…
就和儿子三年级的时候学校任务给孩子写封信一样,中年人偶尔抒发一下感情……就和没穿内裤出门差不多,没人发现就还好,要是被老师在家长会上抽出来单独朗读,那就像是被扯了遮羞布,裸奔一样。
至于苏青关注的‘卧底’,那是什么?编给儿子的一个借口,一个善意的谎言,苏青说出来,也就是个提示词,没有其他意义。
可…这娘们说自己是卧底…这是啥意思?这是说我是想打入红党组织的卧底?!
天呐!我替谁卧底?!
赵保胜有点难受了,辩解是辩解不清楚的,草稿纸都成了烟灰了,手机又不可能拿出来给她看。
那没辙,只能用‘你说的对’这招了!
“你说的都对。”赵保胜一下放松下来,躺倒任嘲那种。
苏青还在脑子里构想赵保胜的反驳与狡辩,想着怎么戳破他,却没成想,他说…我说的对?!
这是直接不抵抗了?
“你说的全家都没了,是真的?”
赵保胜点头。
“你说你跟着胡义是为了跑出来不做亡国奴?”
赵保胜点头。
苏青不知道说什么好,人家什么都认,自己怎么办?枪毙他?
“你接近我,是想通过我…接近组织?”
赵保胜仍然点头。
苏青心跳加速,这……连隐瞒都不隐瞒了吗?
“你想干什么!”苏青青筋暴起,不自觉地提高嗓门,“你想对红党组织不利?!你想找到中央?!”
赵保胜愣了一下,装不下去了,摇头:“我就是想求个安稳,听说根据地就是苦了点,但比果府统治区好太多了……”苦笑一声,“我怎么可能对组织不利?我又不是常凯申的狗。至于中央,我怎么可能接近?你都知道我来路说不清,还被你怀疑了一路。”
他不等苏青说什么,转身朝向汉口港:“你看这汉口,人潮涌动生机勃勃,可……”他咽口唾沫,“明年这里也将成为一片焦土。泱泱大国,想求一片净土都不得!”
苏青实在摸不清赵保胜的意图,只得压下愤怒,思索如何摆脱他,通知组织,密切关注这个人,千万别轻信。
赵保胜不以为意,苏青的怀疑,到了根据地,会被放大,他已经没有了加入组织的可能了。
但他仍然想为这个国家做点什么,因为知道哪个方向是对的,他才从一开始就想向北。
当‘李云龙’,炮轰平安县城的梦,已经不可能实现了。
那凭着自己的见识知识,凭着手机里能获得的信息,帮一帮这个苦难的国家,尽自己的力,就好。
“苏青…小姐,你就当我是老百姓的‘卧底’嘛,我不为任何组织、任何机构、任何人卧底,我就是个普通人。”赵保胜以他最大的真诚,来说这些话,“你不信任我是对的,我不会试图打入你们的组织,不是讲‘统一战线’嘛,你就把我当成‘抗日统一战线’的一粒砂子……只要我偏向鬼子,你就直接枪毙我!”
苏青做不了决断,赵保胜一路上没有做过任何对自己对组织不利的事,照理不应该用这样的态度对这样的人。
她想把问题上交给上级,可自己目前还是断了线的风筝,那就…先往北走,到时候自己接触到组织再说?
苏青的摸底,不了了之,赵保胜自然知道自己暂时还得不到信任,但路还要走,事还要做。
船终于靠港卸货。
他们的两个货箱,找到两个人力板车,暂时付租金存放在码头货仓,教会的信很有用,货仓直接同意取货时再付钱。
就这样,赵保胜三人都没经过关口检查,直接就出了码头区。
第一时间去找教会,日本人的进攻脚步加快,路上不会太平,越快出发风险越小。
实话实说,赵保胜把那点物资运那么远,运费已经和物资本身价值差不多了,实在是不划算,但他是想利用教会的掩护避开很多麻烦,不得不这么做。
毕竟这个时期的中国,在后世的传闻或者记载中,地方势力复杂,明的暗的谁都能设卡收厘税,对教会倒是敢惹的不多。
汉口教会看到信,很热情,加上赵保胜又代表他那个不存在的‘老板’,捐赠了一百法币,人家就给安排得妥帖,看来这种事经常有。
两个货箱重新换了货仓,和教会发往北方的物资集聚在一起,但目前还没凑够数量占用整个车皮,还需等待一些时间。
至于往北能到什么地方,还得看战事发展,黄河以北可能风险大,日军已经占领华北大片区域,渡过黄河南下是必然的事情。
教会那边的建议,是和他们的物资一起到洛阳,然后再想办法。
赵保胜三人商量过后,同意了这个建议。
但教会物资是走平汉铁路货运,他们仨不可能再跟着货走。
这就出乎赵保胜的预料了!
和护身符分开,那护身符还有啥用?
于是几人出了教会,找到住处,仔细商量。
赵保胜的计划出了纰漏,携带这些物资做掩护,带着枪支药品乘火车北上,已经行不通了!
汉口看不到战争临近的紧迫,市面安稳,但关于长江下游战事的消息,却也成了热点。
声势浩大的游行募捐一直在进行,听说汉阳和武昌那边还有军队在集结,汉口这边因为有租界,军队没有过境,火车站那边却是物资和人流汇集。
也难怪教会物资得凑齐车皮才能北上,民间货运和客运已经很少,大部分都是军列。
赵保胜去火车站看过,北上车票极紧张。
他连着三天去火车站,想找到路子和锡城一样偷上火车,可这种路子不会摆在明面上,一时也是无措。
苏青到了汉口,又开始寻找组织,因为她和赵保胜在船上的谈话,让赵保胜原本就不多的信任,变得更低,她想摆脱赵保胜的计划,降低组织暴露风险。
胡义却听赵保胜的安排,直接跟着苏青,理由是,背着那么多珍贵药品,被偷被抢的话,金陵就白折腾了。
苏青也无奈,还好她这回找到了八路军驻武汉办事处!
但人家根本就没多接触,直接在大门口就拒绝了苏青!
这个事赵保胜早就分析过,明面上的办事处肯定被盯得紧,地下组织轻易不会去接触,因为两党第一次合作时吃过这个亏!
胡义注意到回旅社的路上,似乎有人跟踪。
其实苏青在办事处外面就感觉到了!
赵保胜气坏了!他就是怕路上出幺蛾子,结果苏青这样的老地下,竟然惹了这么个麻烦!
苏青也无语,心急火燎引出了麻烦,还不是因为赵保胜不可信!
思考良久,赵保胜拿出了主意:扒火车走!物资就丢给教会。
胡义第一次反对赵保胜,因为他知道,火车沿途都会有检查,这年头扒火车偷货运物资是常见的事儿,闷罐车厢会锁,敞口货仓运煤炭矿石通常都会装满,没法藏人,短途扒火车还行,过站就不行。
赵保胜没办法,只得让大家还和正常一样到处转悠,他去火车站,看花大价钱能不能找到路子。
别说,还真让他找到一个人!
火车司机!
他谎称堂弟偷了人家大户人家小姐,私奔被发现,躲在租界,火车站女方家里派人盯着,没办法逃。
司机大哥收了他十块大洋,安排他们躲在蒸汽车头后面煤舱里!
两天后,11月30日,三人在火车站旁边的加煤站,由火车司机安排躲进了煤舱。
也是这一天,阴江遭遇日军强攻,岌岌可危,沉船和要塞根本挡不住日舰。
在这之前,吴兴,锡城相继陷落,锡澄防线和吴福防线一样,都未撑过一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