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旸第一次见于路,是在一家 KTV 的包房。
十几个校友,毕业后隔断时间便会聚一聚。彼此既是同窗,又是权贵子弟,不是官二代便是富二代,借着聚会的机会互通下有无。领头的是大一届的师兄,当年的学生会会长瞿翊,如今自己开公司,每天借着工作之便到处吃喝玩乐。
那天喝得有点多,包房里酒气熏天。唱了没几首,有人提议,说咱们自己个儿唱多没意思,叫个专业的来给咱们助助兴。
话题一起,一帮人兴致全来了。有点名要见什么少女组合的,有要看演员的。瞿翊是个手眼通天的主,立马打电话找人。没多久,几个漂亮的年轻男女敲开了门。这些人都是圈子里的新人,经纪公司巴不得有这么个结识金主的机会。
于路就是其中之一。几个年轻人里,他走在最后。个头不高,瘦瘦弱弱的,皮肤白得像张纸,五官精致小巧,垂着眼,露出纤长的睫毛。
几个女孩子早被拉走,起着哄叫她们唱歌。另一个男生人很开朗,主动凑过去给人倒酒。惟有于路,畏惧地靠着门坐着,像是被眼前的场景给吓住了,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其实当着这么多人,大家也没玩什么过分的。无非是唱个歌,搂一搂肩膀,一起喝个酒。
陆旸远远地瞧着于路,猜到这年轻人估计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那股羞涩劲儿,反而勾起了他的注意。
瞿翊往陆旸身边一凑,说:“怎么,看上了?”
“什么看不看上的。”
“那你盯着不放。”瞿翊笑:“哥们够意思吧,特意找了个男的。”
陆旸的性取向在朋友间不是个秘密。圈内不歧视同性恋,玩男人玩女人都是一回事,只要别当真。他问:“什么来头?”
“刚签的新人,这还是第一次出来。”瞿翊说:“挺干净的,听说学音乐的。”
“是个 gay。”瞿翊小声补充了句,笑得很暧昧。
既然能来这种地方,陆旸不觉得有干净的人。要么为钱,要么为名,总是想要得到什么。对他们这些初出茅庐又没有背景的新人,最要紧的便是攀个金主。看上了,各取所需。仅此而已。
陆旸是独生子,早晚要继承父亲的公司。现在替父亲管理集团下的一个子公司,说是总经理,其实公司业务平时都有职业经理人操心,他一个外行,挂着个总经理的名头,每月股东大会上去应个卯,平时还是该玩玩、该喝喝。毕竟等真正继了位,好日子就到头了。
陆旸起了身,绕过坏笑着的瞿翊,在于路身边坐下。
“不去唱歌?”陆旸朝于路笑笑,近距离看过去,于路的确是个美人胚子。明明是男孩,比小姑娘的皮肤还白嫩,黑色的眸子,殷红的唇。
于路往旁边挪了挪,局促地摇头。
陆旸见不惯那副故作娇羞的样子。要真不愿意玩,干嘛来这。不过他没戳穿,耐着性子继续聊闲天:“叫什么名字?”
“于路。”声音很小。
陆旸不得不凑近了听:“于路啊。第一次来?”
“嗯。”于路还想躲,可退无可退,再挪就得坐到地上了。
陆旸没再往前。他站了起来,一把拽起于路,把人带出了门。于路闷着声挣扎,一屋子人视若无睹,几个女孩子大声唱着歌。
陆旸把人领到了停车场。蓝色的凯迪拉克,闪着钻石似的光。到了这一步,于路怎么也不肯答应上车,下狠力挣脱了陆旸的手。
陆旸诧异地看着于路:“这是什么意思?”
“我……我不能去。”
陆旸乐了:“知道去哪儿吗就说不去?”
于路红着脸,没说话。
“里面太吵。陪我坐坐,聊会天,行吗?”陆旸说。
于路愣了,一双眼眨了眨,单纯得像只小白兔:“只是聊聊天?”
“嗯。不然呢。”陆旸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见于路还杵在车旁,不耐烦地摇下车窗,按了按喇叭:“上车。”
他有过几段关系,有他追人的,有主动送上门的。最长一段也不超过三个月,总是很快开始,很快结束。他喜欢爽快的那种,看对了眼就直奔主题,新鲜劲过了就分,好合好散。不过像于路这种,他也不是没见过,偶尔这么耐着性子陪着玩一玩,他也能接受。反正到最后,他总能把人弄到手,他不急。
陆旸把车开进了他爸的私人会所。这是一处在郊外的别墅区,好几栋独立的小楼,每晚都有人来。有一栋楼是为陆旸留着的。
服务员殷勤地领人进屋。陆旸看着小白兔于路眼睛亮亮的,充满好奇地打量着这栋奢华的处所。他爸花了大价钱请设计师做的室内装潢,说是会所,其实也是艺术品。那些陈列在室内的各种摆件和收藏,则是陆旸自己一点一点搜罗的。
参观了一圈后,陆旸带于路进了二楼的观影室。一个四十来平米的小厅,正对面的墙是一整块屏幕,靠门这一侧放了两张按摩椅似的座椅。
两人坐下后,服务员送来了两杯咖啡,关上了门。
陆旸选了部外国片,点开来,把音量调小,打算边看边聊天。
于路倒挺感兴趣,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
“你这地方真不错。”于路难得笑了下。
陆旸莫名地跟着开心,问:“你喜欢?”
“嗯。”
“喜欢可以常来。”
于路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了来这儿的目的,那股高兴劲儿一下子没了。
陆旸叹了口气:“我就直说吧。你是我喜欢的类型。我想追你。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你要不愿意,随时可以走。”
这话至少有五成真。他怕吓坏于路,才说要追他。其实他只是想睡一睡。
可于路仍是被吓到了,坐立不安,半天才回答:“我……我没谈过。”
这倒让陆旸吃了一惊:“一次都没?那你怎么知道你是 gay?”
于路埋着头。陆旸对性取向的坦荡,给了他不小的刺激。他从小地方来,花了很长时间才弄明白了自己是个同性恋,到了外地上大学后才接触到更多同类。可他不敢真正开始一段关系。他甚至都不知道怎么样才算真正开始。
“以前偷偷喜欢过一个男生。”于路小声说:“那时就知道了,可是不敢表白。”
“哦。”陆旸不得不重新考虑整盘计划。本来如果今天进展顺利,陆旸是准备直接把人领进三楼的卧室。可万万没料到的是,眼前这位是真没经验。陆旸心里又是意外又是兴奋,像捡到了个宝,决定把进展放慢。
“其实我也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自己。”陆旸顺着于路的话胡编,“读书那会儿对女孩子没兴趣,却老喜欢看男生,慢慢才明白原来还有同性恋这回事儿。其实这事很正常,也不丢人,只不过社会上不太能接受罢了。”
他们那晚聊了不少各自的过去。大部分时候,是陆旸在探于路的底儿。于路的过去很快给摸了个彻底。就像瞿翊说的,很干净。陆旸混了这么久,头一次碰上一个里里外外如此干净的男人,而且恰好是自己的喜欢那一型。
他把于路送回了学校。车太招摇,于路不让他开进去。陆旸只好把车停在学校大门。
月色朦胧,四下无人,陆旸借着告别的氛围,轻轻抱住了于路。于路抖了一下,不过没反抗,任由陆旸抱了好一会儿。
于路的身体很软,闻着有淡淡的香气。陆旸强忍住内心的冲动,抱完后只是拍拍于路的脑袋,很轻,像在安抚。
于路红透了脸,不好意思地笑。
“回去吧。”陆旸说:“下个周末我来接你。”
陆旸托秘书订了周六晚演唱会的门票,最靠前的位置,两张。他只对漂亮男孩感兴趣,对娱乐圈毫无兴致。歌手的名字他略有耳闻,至于歌曲,他一首也没听过。听秘书说这是现在最火的年轻歌手,他琢磨着,一个学音乐的又想进娱乐圈的,怎么也得对行业里做的最好的人有兴趣吧。就像他自己,无论学任何东西,总要先找到做得最好的人。
吃了晚饭,陆旸把车开到演唱会所在的体育馆,就近找地儿把车停了,这才拿出门票,递给于路。
果然,于路一看到门票,眼睛都亮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他?”
陆旸龇着牙:“猜的。”内心为自己得意。随便买的票,竟然恰好是于路喜欢的偶像。不过喜欢这两个字让他有点不大高兴,毕竟对象是个男的。
入场时,他瞅着机会在于路耳边小声说:“你不许喜欢别的男的,只能喜欢我。”
于路耳廓立刻红了。
他们的座位正对着舞台中间。那位歌手几乎冲着他们面前唱歌,最近的时候距离不到两米。音乐、舞蹈、灯光怼着人一通轰炸,陆旸听了两首歌,耳朵都要失聪了,眼睛也不舒服,不明白这种东西有什么值得人疯狂的。
可周围人都站起来,又是唱歌又是尖叫。一瞅于路,兴奋地盯着台上,虽然没好意思开口唱,那眼神全是兴奋与喜悦。
他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塑料椅子特别不舒服。他花了几千块,没料到最好的座位会是这种塑料板凳。从兜里拿出耳机,塞住两只耳朵,勉强隔绝了大半噪音。他点开手机,无聊地刷着新闻。
没过一会儿,左耳的耳机被人取下来。他偏过头,于路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你不喜欢?”
“听不惯,太吵。”陆旸说:“你喜欢就行。我没事儿。”
“要不我们走吧。你一个人在这儿挺无聊的。”
陆旸看于路一脸不舍,哪里有想走的意思,他拍拍于路脑袋:“票都买了,几千块呢,你可得好好听,把我那份也听了。你不是想做歌手吗,就当是上课呢,好好学着。”
这么一说,于路似乎找到了留下来的正当理由,认真地点头:“嗯,我一定认真看。”
那场演唱会持续了三小时,结束时陆旸浑身都不舒服,耳朵跟耳鸣似的,两腿酸疼。印象里还从没为谁这么耐心,他看着余兴犹存的于路,心想最好能值回票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