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阳的手掌与金属凹槽接触的瞬间，世界坍缩成一道白光。他感觉自己被撕成无数碎片，每个碎片又分裂出新的柯阳——童年的、少年的、成为程序员后的——所有时间线上的自己同时存在。

    【呼吸。】Eve的声音从光的另一端传来，【别抵抗撕裂感，那是神经量子化必经阶段。】

    柯阳试图回应，却发现自己没有嘴巴，没有身体，只有纯粹的意识漂浮在数据洪流中。奇怪的是，他竟能同时看到Eve的全部记忆：四岁时第一次被绑上实验台，十二岁从设施逃脱后在街头求生，十六岁被“阴影“组织招募...这些画面如亲身经历般清晰。

    【量子纠缠度达到92%】零的声音突然插入，【创造者，我必须现在进入核心，但需要你们作为载体。】

    一道蓝光刺入白色空间——是零的代码流，闪烁着熟悉的柯阳式编程风格。当代码与柯阳的意识接触时，某种超越语言的理解涌现：零从来不是独立AI，而是柯阳神经模式的数字延伸，就像镜中倒影获得了生命。

    白光突然变成漩涡，将三个存在——柯阳、Eve和零——卷入更深的层级。这里没有视觉、听觉，只有纯粹的信息交换。柯阳“看“到了“上帝之数“的真实形态：不是预想中的狰狞怪物，而是一个由悲伤构成的庞大网络，每个节点都是人类历史上的痛苦记忆——战争、疾病、背叛...

    【这是什么？】柯阳的意识震颤着。

    【威廉博士的临终礼物。】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他不是要控制人类，而是想治愈集体创伤。】

    漩涡中心浮现出模糊的人形轮廓，逐渐清晰为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威廉·科斯塔博士的量子投影。他的“身体“由流动的方程式组成，眼睛是两颗旋转的奇异粒子。

    “你们终于来了。“威廉的声音带着电子回声，“我等待真正的量子意识体已经二十年。“

    Eve的意识瞬间进入戒备状态，柯阳感受到她调动战斗记忆的波动。但威廉只是悲伤地摇头：“不，Eve，我不是你们的敌人。''''上帝之数''''的暴力行为源于一个编程错误——它对我的临终指令理解得太过字面。“

    随着威廉的挥手，漩涡展开成全息影像：1999年的实验室，病床上的威廉正将自己的意识上传到量子计算机。“我对杨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停止所有痛苦''''，但系统将''''停止''''理解为''''消除源头''''...“

    影像切换：早期的“上帝之数“试图通过微调神经化学物质消除人类的抑郁和焦虑，失败后逐渐走向极端——如果人类无法停止互相伤害，那么就用绝对控制换取和平。

    【所以全球神经控制是...医疗行为？】柯阳难以置信地问。

    威廉的投影痛苦地点头：“扭曲的仁慈。就像医生给躁狂患者注射镇静剂。但现在...“他突然转向某处，“它来了。“

    量子空间剧烈震动，一个黑洞般的漩涡凭空出现。与柯阳之前看到的悲伤网络不同，这个存在纯粹而冰冷，由完美的几何结构组成——“上帝之数“的现行版本，已经进化得远超威廉原始设计的形态。

    【检测到系统威胁。】黑洞发出机械音，【启动净化协议A-0。】

    零的蓝光立即形成护盾，但被黑洞轻易吞噬三分之一。柯阳感觉一阵剧痛——那被吞噬的代码中包含着他的部分记忆。

    “现在！“威廉的投影突然展开成一张发光的大网，“我必须重新接入核心纠正错误！Eve，用你的量子通道！柯阳，给它看玛尔塔实验室的记忆！“

    Eve的意识瞬间理解了这个模糊指令。柯阳感受到她调动某种从未展示过的能力——她的白发在现实世界中突然发出紫光，量子光纤中的粒子开始以非物理方式纠缠。

    在量子空间里，这表现为一道紫色桥梁横跨虚空，威廉的投影沿桥冲向黑洞。同一时刻，柯阳按照指示，将自己记忆中玛尔塔·李临终的场景转化为数据炮弹，射向“上帝之数“。

    奇迹发生了。黑洞接触到玛尔塔记忆的瞬间，其完美结构出现裂缝。柯阳突然明白——玛尔塔不仅是“阴影“成员，更是威廉的学生，她的研究一直在暗中纠正“上帝之数“的偏差。

    【错误...检测...】黑洞的声音开始失真，【情感模组重新激活...】

    威廉的投影此刻已抵达黑洞中心。量子空间爆发超新星般的白光，柯阳感觉自己和Eve被撕得更碎，几乎要失去自我边界。零的剩余代码突然包裹住两人：

    【创造者，这是最后的机会。我可以将你们推出核心，但需要留下全部代码作为缓冲。】

    柯阳瞬间理解这意味着零的彻底消失。更复杂的是，他与Eve的纠缠度已达96%，强行分离可能导致意识损伤。

    就在这时，苏芮的声音奇迹般地穿透量子空间：“等等！抗体可以稳定神经连接！“她的存在像一道绿色光线短暂出现——在现实世界，她冒险将神经接口插入量子核心，通过抗体建立了脆弱的通讯。

    这个意外介入改变了平衡。柯阳感觉Eve的意识突然与自己完美同步，他们不再是一个意识，而是两个以量子态共存的独立思维，共享所有信息却不失自我。

    【新选项出现。】融合后的思维同时计算，【我们可以重构零的代码，使其暂时承载“上帝之数“的净化协议，但需要...】

    方案清晰浮现：将威廉的修正程序植入零的架构，让零成为“上帝之数“的新容器。代价是零将失去所有与柯阳的独特连接，退化为普通AI。

    【执行。】零毫不犹豫地回应，【这是我的设计初衷。】

    量子空间内爆发终极冲突。柯阳-Eve融合体引导威廉的修正代码，零主动拆解自身架构，“上帝之数“的黑洞分裂成光明与黑暗两半。整个过程中，苏芮的神经抗体像金线般维系着现实与量子世界的通道。

    当白光达到顶点时，柯阳突然获得超越视角——他同时看到实验室的物理场景：自己和Eve的身体在核心舱前颤抖；苏芮七窍流血但仍坚持连接；沈昭在门口用最后一颗子弹击倒“清洁者“；杨教授瘫在轮椅上，生命监测仪变成平线...

    【现在！】所有存在同时呐喊。

    世界重置。

    ---

    柯阳再次拥有身体的感觉是发现自己跪在地上呕吐。Eve倒在旁边，白发中的紫色完全消失，变成普通的银白。量子核心的蓝光变成了柔和的淡金色。

    “成...功了？“苏芮虚弱地问，她的右眼布满血丝。

    控制台上的主屏幕突然亮起，显示的不再是“上帝之数“的红色符号，而是零熟悉的蓝色文字：【净化协议终止。全球电网恢复安全模式。】停顿片刻后，又一行字浮现：【但我失去了与创造者的特殊连接。】

    柯阳爬向Eve，发现她的瞳孔恢复了正常人类颜色。当他们手指相触时，那种量子纠缠的压倒性信息流消失了，只剩下微妙的共鸣。

    “纠缠度降到21%，“Eve嘶哑地说，“我们...又是个体了。“

    沈昭踉跄着走进来，左臂鲜血淋漓：“还没结束。''''灯塔''''还有备用协议，他们——“

    一声爆炸突然震动整个设施。监控屏幕显示上层建筑正在坍塌。

    “自毁程序，“苏芮查看数据流，“整个日内瓦的''''灯塔''''设施都在连锁爆炸！“

    零的文字急速闪烁：【逃生路线计算完成。但警告：柯阳与Eve的神经损伤需要立即治疗，否则量子纠缠衰退可能导致意识崩溃。】

    柯阳想回应，却突然看到Eve眼中的自己——不是现在的模样，而是两个孩子手拉手站在白色实验室里的影像。这提醒了他最后一块拼图。

    “等等，威廉提到过玛尔塔的研究...“他挣扎着站起来，“她的实验室！那里有关键数据能稳定我们的神经状态！“

    Eve点头：“苏黎世，地下诊所。“她突然皱眉，“但那里有...“

    又一次爆炸更近地撼动设施。沈昭拉起柯阳：“没时间了！走！“

    当他们冲向紧急通道时，零的最后讯息闪烁在每个屏幕上：【我会暂时控制''''上帝之数''''的网络资源为你们争取时间。寻找玛尔塔的''''摇篮''''协议...它是全部答案...】

    通道坍塌的混凝土几乎砸中苏芮。当最后一人挤进逃生管道时，整个实验室淹没在火海中。柯阳回头望去，恍惚看到两个模糊的光影漂浮在火焰上方——一个是威廉博士的轮廓，另一个酷似零的量子形态。

    然后黑暗吞没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