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转过最后一个山坳的时候,晨雾一下子就散了。
朱红的山门就像劈开云层的宝剑一样,稳稳当当矗立在半山腰。“玄天宗”三个鎏金大字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暖光,山门两侧的石狮子嘴里含着夜明珠,连睫毛上的雕刻纹路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陆寒看着那两扇足有两个人那么高的青铜门,突然就想起王铁匠经常说的话:“好剑得经过千锤百炼,可再硬的铁,也得有个能保护它的剑鞘。”
他低下头瞅了瞅怀里的师父,又瞧了瞧躲在身后的赵二狗。
山风呼呼地吹起他那破布衫子,铁砧的热乎劲儿顺着血管往全身乱窜,断剑的影子在他眼睛里闪来闪去的,就好像在催着他干啥事儿似的。
这么着,陆寒就带着王铁匠还有赵二狗朝着玄天宗出发了。
可谁知道...
这山路可比陆寒想的难走多了。
青石板路走到半山腰就没了,变成了被雨水冲得坑坑洼洼的碎石子路。路两边荆棘丛里那些带刺的枝条都伸出来了,把他的胳膊刮得生疼生疼的。
王铁匠那体重全压在陆寒背上呢,每走一步都像是坠着铅块似的。汗水从下巴滴答滴答地掉在青灰色的山石上,山风一吹,那汗水很快就变得冰凉冰凉的。
“寒子...咱歇会儿吧。”
赵二狗扶着一块凸出来的岩石,呼哧呼哧直喘气,手里拿着的树枝拐杖往石缝里一戳。
“我...我去林子里找找野果,要是师父醒了...”
“别到处瞎跑。”
陆寒停下脚步,把王铁匠轻轻地靠在一块朝着太阳的岩石上。
这老人的额头烫得吓人,刚才还清醒的眼神这会儿都有点散了,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剑胚”“弑魔”这样的词儿。
陆寒解下腰间的铁砧,一摸,比之前还热呢,铁砧表面剑形的纹路竟然还泛出淡淡的金光,在岩石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就像一把没出鞘的剑似的。
“这铁...在发烫。”
赵二狗凑了过来,手刚伸出来呢,又赶忙缩了回去。
他对陆寒说道:“寒子,你说这东西是不是...”
“嘘!”
陆寒一下子竖起耳朵。
这时候,山风裹挟着松涛的声音,里头还夹杂着细碎的脚步声。
陆寒反应特别快,一下子就把铁砧藏到怀里,又拉过破布衫把它盖住,眼睛死死盯着来人的方向。
就瞧见三个背着竹篓的采药人从弯道那儿转了出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个老妇人,手里提着药锄,鬓角的银发在风里飘来飘去的。
老妇人先开了腔,眼角的皱纹里透着股善意:“小娃娃,你们是不是要去玄天宗啊?这山路后面可更难走喽,你们还带着受伤的人,恐怕不好走。”
陆寒原本紧绷着的肩膀这时候松了松,赶忙问道:“老人家,您知道他们宗门禁地收不收外人啊?”
“收的,收的。”
老妇人伸手朝着山腰那儿指了指,山腰上飞檐若隐若现的。
“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玄天宗都会开善门给人施药呢。外乡来的受伤的人,能在山脚下的接善堂休息。不过...”
老妇人把声音压低了些,
“最近,山门外老是有一些看着就很可疑的人在那儿晃悠。前天我还看到两个穿着黑斗篷的人呢,他们的腰上还挂着青铜灯盏。”
青铜灯盏!陆寒一听到这个,就想起昨天晚上刺客首领手里拿的那盏,胃里突然就一阵翻腾。
王铁匠在他怀里扭了扭,那铁砧的热啊,隔着破布烫得他心口生疼。这时候呢,他意识里那断剑的虚影一下子剧烈地抖起来,剑脊上“弑魔”俩字,清楚得连笔锋都能瞅见了。
“谢谢您嘞。”
陆寒把王铁匠又往上背了背。
“咱得抓紧时间了。”
老妇人张了张嘴,好像有话想说又咽了回去。最后呢,她从竹篓里拿出个布包,说:“拿着吧,这是我采的金疮草,嚼碎了敷伤口可管用了。”
她递布包的时候,手指在陆寒手背上飞快地按了一下。陆寒手背上有个淡金色的印子呢,和那铁砧上的剑纹一模一样。
老妇人的瞳孔微微一缩,可啥也没说,就叹了口气讲:“赶紧走吧,太阳都要落山了。”
后半截山路,果真是更陡了。
赵二狗找了根粗藤条,一头拴在陆寒的腰上,另一头缠在自己手上,就像拉纤的船夫似的,一个劲儿往前拽。
王铁匠的呼吸越来越弱了,陆寒都能感觉到老人的血透过那粗布渗出来。这血啊,不是暗红色的,而是带着金芒的淡红色,滴在山石上滋滋响,还烧出一个个小坑呢。
“到地方了!”赵二狗冷不丁地喊了一嗓子。
陆寒一抬头,哟,那朱红的山门就在眼前了。
门前蹲着两尊石狮子,嘴里的夜明珠在暮色里发着柔和的光。山门两边站着俩穿月白道袍的少年,腰间挂着青铜剑,那剑穗是玄天宗特有的青竹纹。
“停下!”
左边的小道童伸手一拦,把路给挡住了。
“外来的人可不能随便闯进咱们宗门的禁地。”
陆寒把王铁匠轻轻放下,解开他胸前的衣服。只见在淡金色的痂下面,伤口正往外渗着金红色的血呢,在这傍晚的光线里,就像一团快要灭了的火。
陆寒说话的时候声音还挺稳的,可他后背早就被汗水湿透了,粗布衣服都紧紧贴在身上了。
他说:“我师父被刺客给伤了,求求你们宗门给点药救救他的命吧。要是我有什么冒犯的地方,甘愿受罚。”
小道童的眼睛先看了看王铁匠的伤口,然后又落到陆寒腰间鼓起来的那块,那是个铁砧。
他跟旁边的同伴互相看了一眼,手就放到腰间的剑柄上了,说:“跟我们去接善堂吧。”
这话说完还没一会儿呢,陆寒突然就感觉自己意识里的断剑猛地抖了一下,那铁砧就像突然变得特别热,热气直往脑袋上冲,眼前还闪过一道特别刺眼的金光。
“师兄!”
右边的小道童突然大叫起来。
“他腰间的...”
这傍晚的光线里,铁砧表面上剑形状的纹路慢慢浮现出来了,就好像被一种力量从里面给点着了似的,在两个小道童的眼睛里投下了细长的影子,就像一把马上就要拔出来的古剑。
山门前青铜做的兽首门环在晚风中轻轻响着,月白色道袍的下摆被风吹得翻来翻去的。
陆寒背着王铁匠跨过门槛的那一瞬间,门里面隐隐约约传来剑鸣声,这声音和他意识里断剑的虚影还产生共鸣了。
这时候,山脚下那片密林里头,有几团幽蓝幽蓝的鬼火呢,正沿着他们走过的脚印,慢悠悠地往上飘呢。
这幽冥宗的刺客,到底还是找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