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扭过帷帽。
“霏霏你骗人!玉津园的花明明都没开!”
言语中微微的责备之意。
被唤作“霏霏”的侍女顿时脸涨的通红,低头委屈的说不出话来。
女孩一边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慰她,一边对张修道:“公子你只管说就是,我很闲的。”
“.........”
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张修也没法再拒绝她。
于是他只好把荆嗣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女孩听。
“原来是这样啊。”
女孩安静的听张修说完,幽幽叹道。
张修点了点头。
霏霏早就被张修描述荆嗣是如何虐杀那一对男女的话语唬得脸色煞白,此时正躲在女孩的怀里瑟瑟发抖。
也不知道是她胆子太小还是女孩的胆子太大。
“我有一些想法,公子姑且听听看有没有道理。”
“小娘子但说无妨。”
女孩比出一根葱指:“第一,如公子所言,此案的详情,公子也只是听了禁军朋友们的一家之言,对吧?”
张修立刻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小娘子言之有理,在下敲登闻鼓之前,一定会去找其他相关者进一步调查案情细节。”
“以公子一介小吏的身份,想做这些事......恐怕不容易。”
张修心里当然明白。
“天无绝人之路,不去试试又怎么知道?”
“真是好志气!”
女孩拍了拍手:“可是.....”
她看了眼身旁的书架,比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公子知道吗,我朝律法,光《刑统》就有三十卷,加上开国以来每年编成的敕、令、格、式,可谓浩如烟海。”
“我看了两年,也才看到乾德二年。想过登闻鼓院那一关,可比你想的难上许多呢。”
“而且,既然此案既然牵扯上了赵府尹,而那位荆指挥使又与公子非亲非故,公子为何要为他做到这种程度?”
确实如此。
现在的他,凭什么要为了一个贼配军,主动去和赵光义这样的庞然大物作对呢?
可是......
张修想了想,坚定道:“世间有必申之理,匹夫无不报之仇。”
“在下行事但知尽心竭力,问心无愧。剩下的,也只有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
女孩半晌无言。
隔着帷帽,张修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但还是能感觉到她的目光正注视着他。
似乎有些好奇,又有些欣赏。
他突然意识到,这顶帷帽的料子似乎也与自己平日见到的不同。
一般的帷帽都是半透明的,而这个看着质地轻薄,却完全不透光。
“她戴着这样的帷帽是怎么观察周围情况的呢?”
张修好奇的盯着她的帷帽。
女孩似乎察觉到了他灼灼的目光,有些害羞的垂下了头。
“你放.....放肆!”
霏霏指着张修斥道。
张修急忙挪开视线,尴尬道:“抱歉,是在下失礼了。”
女孩摇头轻笑:“霏霏不必这般紧张,公子只是奇怪这帽子的面料而已。”
“小娘子!你怎么,你怎么帮外人说话!”
霏霏急的直跺脚,眼泪又盈上了眼眶。
“好啦好啦!”
女孩捏了捏霏霏的鼻子,笑道:“这么大的丫头,天天哭鼻子也不知羞!”
“噗!”
张修忍不住笑出声。
这女孩的岁数看起来也没比霏霏大到哪去。
女孩扭过头,伸手搓了搓帷帽的下摆,对张修道:“这是用薄纱和丝绸层层叠加,表里按不同的经纬织成的。所以我能看得到公子,公子却看不到我。”
“原来如此!受教了。”
张修赞叹。
原来宋朝的纺织工艺已经巧夺天工到了如此地步。
“那,小女子就不打扰公子了。”
说罢,女孩右脚秀足撤后半步,双手相扣,拇指交叠翘起,微微低头,躬身屈膝,一边双手下摆及腹,一边向张修轻声道:“公子万福。”
仪态优雅如天鹅垂颈。
张修又是一阵发愣。
女孩看张修痴痴傻傻如呆头鹅一般滑稽,忍不住掩嘴噗嗤一笑。
“小女子恭祝公子万事遂顺。下次有缘再会。”
“啊?哦....哦!”
张修下意识的应道。
等他反应过来时,女孩和侍女已经消失了。
只有淡淡的香风还萦绕在四周。
“该死!我怎么忘记问她叫什么名字了。”
张修拿着书回到书房,心中还在怀念刚才奇妙的邂逅。
照理说,这个时代未出阁的千金应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像她带着个拖油瓶的侍女就到处乱跑还真罕见。
也不知道她芳龄几何,有没有订婚。
窈窕淑女,寤寐思服.....
张修越想越远。
然后......
“我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甩了甩脑袋。
“荆大哥还关在死牢里,你眼下还只是个亲校,哪有这么多闲工夫去好高骛远!”
张修骂了自己两句,驱散杂思,随后翻开《刑统》,认真学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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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五天风平浪静,魏仁浦也还在家中养病。
张修每日白天去国子监自学《刑统》,晚上才温习魏老头留给他的功课。
每天都安排的十分充实,不可谓不刻苦。
只是他的穿越后遗症,这几天也更加严重了。断片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经常字写着写着,就失去了意识。
等回过神,已经不知不觉写了好几行。
饶是他心态再好,也渐渐害怕起来。
“再这样下去,我不会哪一天变成个植物人吧。”
然而也无法可想。
这个时代显然没有关于精神方面的医疗措施。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也只能认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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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张修怀揣心事,匆匆赶往国子监。
西大街上人声鼎沸,熙攘如常。
行至西大街与南薰门内大街交汇之处时,道路却突然拥堵起来。
只见不远处的街中心,好几十个百姓正层层叠叠的围成一个圈,伸长着脖子好像在看什么热闹。
其间隐约能听到男人的叫骂和女子的哭喊声。
张修有些好奇,便上前瞅了瞅。
仗着身高优势,他隔得老远就看到了圈中一个壮汉正揪着一女人的头发,边打边骂。
“贼婆娘!你嫁我这些年,吃穿用度老子可曾短了你的?如何敢去勾搭其他男人?”
“呜呜呜呜......奴家没有!你.....你莫要含血喷人!啊!”
“啪”一记耳光,下手如此之狠,女人被他打的好似滚地陀螺,转着圈的一边惨叫一边求饶。
张修左右瞧了瞧,只见围观百姓虽然脸上满是同情和愤怒,但碍于这壮汉凶恶,都不敢上前阻止。
张修指着那壮汉向旁人问道:“这黑厮是谁?”
“还能是谁?他就是观桥下开肉铺的蒋屠,最是蛮横无赖!”
有认识的小声回答。
张修又耐着性子看了一会。
这壮汉说来说去也就是这女人昨天在街上看了哪个男人一眼,今天又与谁谁谁说了几句话这类鸡毛蒜皮,捕风捉影的小事。
听着倒像是他在故意小题大做。
眼见得那女人在地上挣扎的没了力气,壮汉依然拳打脚踢。
张修按捺不住,拨开围观人群,走上前去。
“我说这位......蒋师傅,住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