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条瓷龙挟着釉光俯冲而下,掀起的钧窑窑变釉浪中,明代陶俑军阵突然架起磁州窑铁锈花梅瓶。粗砂自瓶口喷涌而出,在雨幕中凝结成青灰色的盾墙。墨天刚踏上支钉架,脚下匣钵突然浮现“宣德年制”篆书暗款,裂开的垫饼里渗出掺着骨灰的洪武釉料。
“用匣钵碎片摆二十八宿!”小香踩着坠落的龙鳞御瓷腾空,发间磁针牵引雨丝在空中织就《陶记》残卷。墨天扯断腰间装窑麻绳,浸透窑汗的绳结在雨中暴长,将满地龙泉窑碎瓷串成紫微垣星图。当最后一片带“处州府”铭文的垫饼归位时,整座龙窑遗址突然震颤如窑炉开匣。
陈师傅瓷化的右手骤然扣住墨天脚踝,剥落的青釉下露出永乐年间的窑砂:“活窑要吞够九十九个……才能开……”喉结化作未施釉的涩圈,余音卡在开片纹里。小香反手将窑变盏倒扣,盏底地脉图竟渗出松柴燃烧的焦苦——西南方传来闷雷般的开窑号子,陶俑将军的虎子壶突然喷出元青花碎片。碎瓷在空中重组成楼船战舰,接缝处可见明代特有的糯米胎胶质。墨天指尖刚触到支钉架上的火照子,那枚测试窑温的三角瓷片骤然灼红,映出洪武十九年装窑密档的朱砂批注。
“西南艮位!”小香甩出十二根装窑钩刺入瓷龙眼珠,龙睛滚落的釉泪坠地成珠,每颗都裹着不同朝代的窑工骨灰。墨天将火照子按在陈师傅心口,瓷化胸腔里传出拉坯车的吱呀声——永乐帝御赐的“春水堂”印鉴正从窑变釉中浮现。
陶俑战船已逼近龙窑遗址,船头磁州窑铁锈花突然迸裂,露出内层的龙泉弟窑梅子青。小香割破手指在匣钵画血符,失传的曜变天目釉色从裂缝渗出,将雨幕染成建窑兔毫纹。墨天抓起带“章生一”刻款的垫饼,窑砂写的密语在雨中显形:“活窑即死窑,开窑需祭窑……”
暴雨突化滚烫窑汗,九条瓷龙融成釉瀑。小香发间磁针引着釉流书写《龙泉县志》,墨天看见永乐地脉图上,七处龙窑正应北斗七星。当陶俑战船射出白地黑花箭时,陈师傅躯体轰然炸裂,飞溅瓷片中竟藏着整套元代龙泉窑印模。
“还差最后一魄。”小香突然将窑变盏按在墨天胸口,盏中地脉图开始抽取气息。墨天掌心浮现“处州府验讫”火漆印,耳边响起永乐窑工的哭嚎。陶俑将军的头盔裂开,露出磁州窑白釉黑花骷髅,战刀竟是未开刃的窑铲,铲面“内府”二字泛着钧窑紫光。
十二枚磁针钉入窑门,失传的灰釉、粉青顺着针脚流淌。当最后一块“春水堂”匣钵归位时,活窑深处传来锁链断裂的巨响——九条瓷龙残骸拼合成雨过天青大龙缸,缸内沉睡着浑身贴满历代御窑落款的老者,蚯蚓走泥纹在他眼睑下游动。
“原来活窑要吞的……”墨天抚过缸沿的北宋珍珠地划花纹,“是三百个被抹去姓名的窑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