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条瓷龙纠缠形成的漩涡卷起釉料风暴,墨天护着小香跌坐在松柴堆旁。老窑工陈师傅突然扯开粗布短衫,露出胸口纹着的龙泉窑场全图:“三百年前陈氏先祖封龙于此,今日该还债了!”他抄起挑窑棍劈向青石祭台,裂缝中涌出的竟是掺着玛瑙末的乳浊釉。
“那是秘色瓷的釉方!”小香指尖刚触及釉水,整座龙窑突然剧烈震颤。最纤细的那条影青瓷龙突然调头俯冲,龙角挂着半片鎏金银釦——正是北宋越窑进贡的“金银饰陶”技法。墨天怀中那枚祖传的素胎茶盏突然发烫,盏底“供御”刻款泛起血光。
“接住龙息!”陈师傅将窑棍插入釉潭搅动,飞溅的釉滴在空中凝结成十二连珠。小香甩出水袖卷住珠串,袖口苏绣的缠枝纹竟开始自行生长,在龙颈处织出青瓷特有的“出筋”纹路。墨天趁机攀上窑顶,看见每条瓷龙脊椎都嵌着件残器:五代葵口碗、元朝牡丹纹大盘、明初爵杯在龙鳞间若隐若现。
窑变火珠突然迸射万千光丝,墨天手中的素胎盏自动承接住一缕。盏壁浮现出北宋官窑的冰裂纹,裂纹中渗出朱砂写的《陶记》残页:“……七曜连珠时,以童女发丝入釉,可得霁红……”正待细看,那条体型最小的弟窑白龙忽然哀鸣,龙腹处的莲瓣碗突然开裂,露出里面蜷缩的陶俑。
“是窑祭的人牲!”小香的水袖缠住下坠的陶俑,青瓷碎片雨点般砸在龙窑的匣钵墙上。陈师傅突然抓起三把窑砂塞进口中,喉结滚动间发出浑厚龙吟:“开——窑——咯——”古老的祭窑歌唤醒沉睡的匣钵,无数素烧坯胎从窑室飞出,在空中拼接成巨大的旋涡状支钉烧架。
墨天感觉掌心茶盏开始牵引自己,跃上支钉架的刹那,看见火珠核心竟是枚鸽血红的窑变盏。九条瓷龙突然停止争斗,龙睛齐刷刷转向西南——五里外的明代龙窑遗址突然喷出紫色窑烟,二十四孔窑门同时映出举火把的人影。
“他们在等装窑时辰。”陈师傅满嘴是血地笑着,扯开腰间酒葫芦泼出陈年高粱酒。酒雾触到瓷龙的瞬间,所有龙鳞上的御瓷突然开始转色,从梅子青渐变成粉青。小香突然扯断发带,乌发间藏着十二枚磁州窑铁锈花针:“墨天,用支钉架摆河图洛书!”
瓷龙们突然首尾相接盘成窑炉状,墨天踏着匣钵跃至穹顶。当最后一件支钉落在离位,火珠轰然炸裂成漫天星子,每颗光点里都浮现出不同朝代的制瓷场景:唐代匠人用鹅卵石打磨胚体,南宋窑工在察看火照,元代老师在调配钴料……
“原来这就是匣中日月。”小香接住坠落的窑变盏,盏中浮现出龙窑地脉图。陈师傅却突然跪地呕出大团窑砂,砂粒落地变成带铭文的垫饼:“洪武七年……陈友谅残部藏兵于窑……”他的皮肤开始瓷化,耳后显出龙泉窑特有的“紫口铁足”特征。
西南方突然传来鼓角声,明代龙窑遗址里走出列阵的陶俑军队。为首的将军俑举起磁州窑黑釉虎子,釉面浮现出元末混战的画面。九条瓷龙齐声长吟,衔着各自的残器冲向军队,龙鳞上的御瓷开始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