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霄剑割开第八丛骆驼刺时，我的水囊已经空了三天。北漠的烈日把青铜戒烤得发烫，戒面“柒“字的血痕结成了褐色的痂。远处沙丘上伫立的残破烽燧，像极了幼年时父亲教我锻铁用的旧砧台。

    我在烽燧背阴处刨出个浅坑，用剑鞘刮下夯土墙上凝结的盐霜。咸涩的晶体在舌尖化开时，突然记起楚瑶被掳那夜，她发间沾着的丹房薄荷香——此刻这抹清凉却成了灼心的毒。

    “东南三十里，有活水。“赤霄剑灵的声音沙哑了许多，自吞噬七具尸傀后，它的剑脊便时常泛着病态的暗红。剑柄的同心结穗子无风自动，指向沙地上某道不起眼的车辙印。

    我顺着痕迹摸到座半塌的驿站。朽木梁柱间垂着褪色的酒旗，柜台后蜷着具风干的尸骸，骸骨指节深深抠进青砖缝隙——那砖缝里竟嵌着半枚玄器宗外门弟子的腰牌。

    子时的月光从残窗漏进来，我在马厩草料堆里翻出本《北漠风物志》。书页间夹着的信笺突然无火自燃，青烟在空中凝成行小篆：

    “陈氏第七代器首启：器冢第九柱非金非玉，乃先祖埋骨所化。月圆夜以嫡系血浇之，可闻往生遗音......“

    赤霄剑突然发出龙吟，剑尖挑起块马槽碎片。我抹去锈迹，看清上面刻着的半幅阵图——正是《天工鬼斧诀》缺失的引灵篇。青铜戒在此刻剧烈震颤，将马厩地面震出蛛网状的裂痕。

    地缝中升起的青铜鼎残片，还带着镇北军制式箭簇的刮痕。当我用剑尖挑起鼎耳时，鼎内沉积三百年的兽油突然燃起幽蓝火苗。火光中浮现的虚影，竟与器冢第九柱的阵灵一模一样。

    “小友可知，你饮的每一口水都掺着陈氏先祖的血？“虚影抚摸着鼎身上的饕餮纹，“当年紫霄阁主在此设宴，用的便是三千器营子弟的头骨杯。“

    我攥着剑柄的手背暴起青筋，鼎耳上的铜绿簌簌而落。虚影却指向西南：“三百童男童女的生魂埋在鸣沙丘，他们的怨气至今未散......“

    第四日破晓，我在鸣沙丘背风处挖出个陶瓮。瓮身符咒与楚瑶那日用的封魂符同源，掀开瓮盖的刹那，赤霄剑突然悲鸣着脱手坠地——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七十二枚同心结玉佩，每枚都刻着“陈“字。

    剑灵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现在明白，为何紫霄阁主要选楚瑶种阴契了么？“

    沙粒从指缝间漏下，我忽然想起药庐初见时楚瑶倒挂在丹房梁上的样子。她腕间金铃缠着的根本不是紫藤，而是与这些同心结同源的锁魂丝。那些娇嗔笑骂，或许只是紫霄阁排演了十年的戏码？

    正午的日头晒裂了陶瓮，七十二枚玉佩在沙地上摆出北斗阵型。当赤霄剑引动阵眼时，每枚玉佩都浮现出张稚嫩面容——他们眉目间都带着陈氏族人特有的泪痣，最大的不过总角之年。

    剑尖突然刺入阵眼，我嘶吼着劈碎所有虚影：“够了！“赤霄剑吸饱怨气后重若千钧，剑柄的同心结穗子根根断裂。那些纷乱的记忆残片里，楚瑶回眸一笑的画面竟是最锋利的刃。

    我在第七座青铜鼎前枯坐至月升。鼎耳处残留的半块玉珏，与父亲临终握着的那枚严丝合缝。当月光漫过鼎身上的铭文时，三百年前的战鼓声混着金铁交鸣灌入耳膜。

    “少宗主快走！“浑身浴火的器营子弟用身躯堵住地宫石门，“记住咱们陈氏的器魂不靠杀戮......“

    赤霄剑突然自主出鞘，剑光劈开青铜鼎的瞬间，地底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冲天而起的血光中，我看见被九根透骨钉封在祭坛上的青年——那张与我七分相似的脸上，刻着紫霄阁最恶毒的噬魂咒。

    “终于等到你了。“青年的声音与青铜戒共鸣震颤，“我乃陈氏初代器首残魂，被炼成器冢阵灵已三百春秋......“

    他抬手点在我眉心时，地宫壁画上的锻器图突然活了过来。那些挥舞铁锤的先祖虚影中，竟混着个戴紫穗的少女——她腕间金铃的纹路，与楚瑶刺青的收尾笔法如出一辙。